陪哥哥一起變老

作者謝俊偉(右)生日時與哥哥合照作者謝俊偉(右)生日時與哥哥合照

 

因為父母對我與哥哥的被差別待遇,從小我就常常覺得,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

小學五年級時,我把壓歲錢全數交給媽媽存到郵局,自己只有被允許留下500元作為零用錢。當時把500元大鈔放在房間書桌上,然後就出門,回家時發現…奇怪?放在書桌上的500元怎麼不翼而飛了?跑去問了爸媽,他們都不知道,隨即看到桌上擺滿零食汽水,吃著餅乾的哥哥,才驚覺是他闖入我的房間,拿走那500元去買東西。

頓時我氣炸了,飆罵著哥哥:你為什麼偷我的錢?你這個小偷!。邊罵邊將眼神轉向我父親,心裡想著:這種事情總算不會是我的錯了吧?沒想到我爸爸一邊要我不要對哥哥大吼大叫,一邊對我說:誰叫你沒有把自己的東西收好,錢被拿走只是剛好而已,以後你就知道要把東西收在安全的地方。

面對爸爸的差別待遇,當時我好委屈,難道我把錢放在自己的房間也有錯嗎?

還有,每次哥哥在學校因為情緒問題破壞公物,甚至打同學或打老師,我爸媽總是一直和別人道歉。而我在學校考試考了90分,開心地把考卷拿給爸爸分享時,他卻嚴厲地說:為什麼只有考90分?錯的那10分是怎麼回事?

小時候不懂,只覺得為什麼哥哥每天在學校發生事情都不會被罵,我表現好卻又一直被要求。

國中時,因為哥哥的事情,間接讓我和爸爸的互動氣氛很不好,為了不讓哥哥影響到我的生活、舒緩彼此的緊張關係,我三年級時轉學到住宿學校,一開始在學校的適應不良,讓我一直思考為什麼明明是哥哥的問題,卻是我要放棄原來的學校生活,離開舒適的生活圈而來到辛苦的住宿團體生活。

 

橘色小圓點發現父母的愛

起初離家時,我覺得很委屈很難過,不平衡地覺得如果我好好忍氣吞聲和哥哥相處,不要和爸爸起衝突,是不是我就不會被懲罰去住宿學校?但隨著日子越來越久,每個禮拜他們來學校探視我,就這樣一點一滴的累積,我才發現其實爸爸媽媽還是愛我的,只是因為照顧如同不定時炸彈的哥哥太累,沒有心情與力量把愛分給我,只好逼著我趕快長大、趕快獨立,而我也照著他們的劇本,想辦法發展自己的能力,去適應這個不平等的生長環境,等翅膀硬了就趕快逃離這個家,把哥哥留給爸爸媽媽煩惱就好。

適應學校後,我選擇直升高中住宿。從小和哥哥相處,讓我懂得察言觀色及傾聽他人,也在學校生活裏時常幫助同學,而善於處理交友關係也造就自己樂於助人的個性。對於未來沒有特別的志向,所以希望選對自己有成長、對家庭也有幫助的科系來學習。為了想要更了解哥哥,一開始原本想選讀特殊教育學系,媽媽告訴我特教系出來大部分是教職,建議我選讀出路廣而且接觸多元的社會工作學系,所以我最後順利考上國立臺北大學社會工作學系,在更多的案例與家庭中看到我與哥哥的影子。

出社會工作後,我才發現原來,許多身障家庭有著比我更多說不出口的苦,也了解現在的社會還是很不友善;也才發現,原來我現在工作上的成就與能力、還有現在的生活,很多都是因為和哥哥一起長大時學習與獲得的。

之前曾在某基金會帶手足團體,看到一位媽媽對著捨不得離開自己身邊的孩子訓話:「你要乖,姊姊(障礙兒)已經這樣了,你不可以鬧脾氣」,我看到的時候很鼻酸、很想哭,彷彿看到小時候的我站在那邊被爸爸罵。事後那位母親來接小孩時,我提醒她每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障礙手足也和一般孩子一樣很需要父母的愛。

現在回想,我很高興有哥哥和我一起長大,當然,這樣的記憶如果能夠重新再選擇,我希望不要過得那麼辛苦,但如果現在有人要花天文數字的金額把它買走,我會說這是非賣品永不出售。我哥哥和我一起長大,現在我和我哥哥也約好,未來我們要一起慢慢變老,一起變老可是手足的專利。

我感謝我的爸媽,也自傲有這樣的哥哥陪著我長大,讓我變得善解人意、關心他人,也能從自己的經驗出發,在直接服務中去陪伴更多的家庭,從政策倡議裡去要求政府與社會更重視身心障礙者。

(作者自小在宜蘭長大,目前為臺北市身心障礙資源中心社工師。)

相關連結

 

Tags: , ,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