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障礙環境開始學習對話與尊重

文/游鯉綺


八月份因專案執行的緣故,有機會邀請到三位在戶外休閒無障礙領域工作的講師,來台灣跟夥伴分享他們二三十年的老經驗;來自美國的講師主要進行步道修建的工作;來自英國的講師則是在政府以及土地所有者或管理者之間進行無障礙的遊說與規畫,最後一位則是來自日本透過木棧道的鋪設呼應障礙者的自力生活。

三位老師在研討會或工作坊的課堂上都給了很精彩的分享,但是對我來說最大的驚喜在於:拿到講義初稿那一霎那的興奮,興奮的是我們心裡想的、正在做的跟國外也相去不遠了,我想是因為大家秉持著同一個核心價值在看待人與自然的關係。而另一個令我驚喜也印象深刻的部分,則是活動全部結束之後,陪同兩位老師到台北近郊的遊程。

這整趟的旅程下來,老師們走過內洞、二子坪、擎天崗、小油坑,對於台灣豐富的自然景觀讚嘆不已!邊走邊聊邊看,我自己覺得受益良多,比課堂上精彩,特別是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我自己也有了更多的感覺,在這裡也跟大家分享一些收穫與心得。

首先,台灣郊外步道路徑的規畫與人的行為頗不一致,怎麼說?老師發現我們人為鋪設的路徑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太過單一。許多我們現在看到的路徑都不是山裡、自然裡原來的樣貌,而是人為開發出來的,但是我們所開發出來的路徑卻是單一甚至筆直的一條,不太符合人來到自然中想要親近的自然行為,所以會發現許多人造路徑之外,被行經的旅人踩踏而產生的自然路徑,那是人們會想要走的踏面或者想要去一探究竟的方向。

比如說我們最常看到沿著石階步道兩旁踩踏出來的路徑,因為人們更喜歡走坡道而不是階梯,人們也喜歡泥路上柔軟的彈性而不是硬梆梆的石階。有一次我聽同事分享美國一個校園裡的公園規劃,他說:先把鋪面做好但不畫設路徑,等過了一陣子,就會發現最佳的路徑是哪一條!真的是很聰明的規劃,對吧!草地上自然會有一條最多人走的路徑形成,然後學校只要根據那一條踏痕鋪設成路便是最佳路徑。

這一點跟環境無障礙其中一個精神很像,也就是規畫者如果能在確定設施要設置之前,先詢問使用者、或真正有障礙經驗的人,理解他們的行為模式,那麼設計出來的設施就能省去許多無心之過所造成的障礙,當然,對於那些應該「無障礙」的設施也就更不會出錯了。

再者,我們發現設施的貼心與服務總是差一點點,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比方我們在陽明山二子坪的遊客中心可以看到英文、日文的解說資料,但是相對的卻沒有提供無障礙者的解說資訊,這種資料性的提供可以想到「國際化」的需求,卻忽視了國內身障者步道之旅的需求,使得無障礙設施的服務總是缺那麼一角而不夠完善!

又比方說二子坪步道裡面有一條無障礙的通道,但是卻標示著、只提供(only for)身障者」,其實無障礙的通道是大家都會覺得好走的通道,需要的人應該都能使用。

早期因為規畫的不足而加設了無障礙的通道,雖說是希望把身障者「融入」自然活動中,但是這樣的步道設計,反而說明了我們再次將障礙者「區隔」於活動參與者之外。

這部分的設施,不禁讓我想到低底盤公車的設計,目的是要提供障礙者「融入」大眾交通設施中而得以參與社會,但是許多司機硬是坐在駕駛座上不肯移駕幫忙降低車身、鋪好斜坡,障礙者不得安全上車,在這樣的對峙當中,一樣是有了無障礙設施卻加深了對障礙者的區隔。

人為的路徑就是給人走的,應該考量到人們的舒適感。舉例來說我們到了擎天崗上面的路徑鋪滿碎石,一般人走腳會一直陷下去,每次抬腳又將碎石踢起來一些,走起來並不舒適,更不要說輪椅根本無法走在這樣的鋪面上。而這個鋪面上筆直的路徑沒有一個休憩點、沒有一張椅子,同樣的左右兩側也沒有分岔的、或者可以環繞的路徑,人們好像只能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像是在行軍一樣不得休息。

這也很像我們常見無障礙設施裡「唯一」的思考模式,我們總是在建築裡面留給障礙者「唯一」的通行路線,常見諾大的校園裏,往往只有一棟大樓有無障礙路線、一個廁所有無障礙,使得身障的學生與其他學生相較,使用到的校園環境整體設施,可以說是非常稀少,如果說學校本身就是教育,那麼這個教育環境傳遞了「障礙者是非常受限的」的理念給身障學生,如此一來,我們又怎麼能教出胡哲力克、乙武洋匡這樣的潛能無限的開朗少年呢?

同樣的,回歸到自然當中,我們仍然用了太多的限制在看待人與自然,因此我們學習的尊重是畫定界限而不是玩在一起。發現了這一點,我自己覺得太重要了!原來我們對身障者的「區隔」不但在「人與人之間」發生,也在「人與環境之間」發生,保存主要一方的時候,我們就犧牲了另一方,劃定界限的結果只會更缺少互動、更不了解彼此、更容易產生誤會與衝突,不是嗎?而從無障礙環境開始,應該讓我們學習更多的對話、尊重與理解。(本文作者為台北市行無礙資源推廣協會社工師,照片為外國講師參與內洞旅遊觀摩活動,由台北市行無礙資源推廣協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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