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斑駁的日子活得璀璨

文／沈映瑄

早晨的陽光滲過百葉窗在臉上蔓延開，一個羅浮宮拱型的伸懶腰，張開整天序幕；於常人而言索然無味的生存，眼眸中，看見的是平凡中的偉大，左手輕按胸膛的起伏，感受並同時默謝我那與常人相反位置的微弱的心臟，撲通、撲通，每個震幅都是我渴望生活的悸動。

「媽媽，我會勇⋯⋯」麻醉針頭加壓於點滴孔蓋，話語到嘴邊卻來不及出口，那時期我深深驚惶，即便是母親事後告知，聽在耳裡也只敢當作故事不願信以為真，遑論想像自己就是故事的主角，心底恐慌與焦躁的陰影不斷擴張，「媽媽可是我還不想要死掉啊！」深深記得的是如黑洞不斷將人掏空的無助感。

千瘡百孔的疤痕，是我童年的刻度表，一次次手術的縫合線，將我這娃娃身分隔，然肉體的痛楚卻堅毅了心靈健壯。徘徊遊走死生邊緣，於生命的理解似乎較旁人深刻些，我想年幼的經歷，是生命觀異於凡人之解。庸碌、媚俗、盲目，批判大會上最習以為常的字樣，似也散布於生活。羞於展現自我的無知，同時也不願真切的責備為生活奔波勞苦的心靈，只願有誰能解讀出最平凡美夢的奧義，感受生命旅程未知的真諦－其實盡在生活中的一切點滴。

學習時刻的奮力，記憶中案贖勞形前一杯溫熱香甜的牛乳，便可化解肩上千斤為奠基，相較於孩童拗氣的耍賴，成熟的心靈把握的是成長自我的機會；嘻笑怒罵的遊樂人間的記憶，珍視並且珍惜，也許是害怕哪天遺失了自己真真切切活過的證據；對於親親愛人們的情感，毫無保留的灌溉於心，想著也許生命結束的瞬間如線香燒盡的殘垣，就沒有理由藏匿心頭任何一滴感謝；不同於那些帶不走的、留不下的，這點溫熱和關懷好似才是我生命的追尋，巨觀而言是把握分秒的日常，不讓生活落為生存等級的存活，而是感受、體會、詮釋、沉澱那些習以為常，卻是宇宙萬千可能之一的機率裡生活的細膩。

記憶中，對於生活都是用盡全力的揮霍，趁著還有呼吸、心跳、記憶、動力的時候，努力把斑駁的日子活得璀璨。知道這些日子比起旁人得來不易，格外惜寸如金。所以「遺憾」是最害怕的東西，把握有限的、且或許又即將逝去的生命，完成心中的夢想、未來的期盼、或是嚮往的嫻靜的日子。即便有失敗的風險仍放膽挑戰，這些酸甜苦辣，不都是生活中最珍貴的寶藏嗎？

所以期許自己，牢記這脆弱而易逝的生命，在臨去前平躺病榻時，滿足享受過痛快的人生，擁有此生獨一的價值。

窗外的蔚藍再度光得閃亮，園子的蛙蟬又鼓噪了露珠，一滴清泉從葉梢滾落，人們啊！又開始了一天的奔逐，而我，又再度得到一次揮霍的機會，深吸一口氣，展開今日最美好的生活。

這是「先天性心臟病」教會我的人生觀。

(本文轉載自中華民國心臟病兒童基金會106年第4期兒心會刊，感謝基金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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