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聖弘
第一次在別人的土地上過中秋,透過msn與國內的同事連線,她開玩笑的問我:「外國的月亮有沒有比較圓呀?」再熟悉不過的一句玩笑話,卻讓我心中湧起一連串複雜的情緒。當初決定報名參加「94年美國麻州地區視障機構職業重建實務工作考察團」的甄選,其實只是為了讓自己多一次機會,到異鄉尋找失落許久的服務價值。而對於美國的視障重建服務系統,是否真如所聽聞的那樣完美,坦白說,是有不少的質疑的。然而,經過實際的觀察與了解後,我卻不得不說:這裡真的有太多我們所不及的了!
「態度」決定了被服務者的命運
「美國視障者都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兩年多前,佳樂盲人中心(The Carroll Center for the Blind)的朋友們到國內訪問時,這是我對他們提出的第一個疑問。而當我踏上這個傳說中視障者可以從事三百多種行業的國家時,我仍然對於這樣的問題充滿了疑惑與好奇。從我們的服務思維與經驗中,我幾乎認定,這樣的數字有著被誇大的嫌疑!
也許只有親身的體會,才能夠真正的理解,原來是這群服務者的「態度」創造了這種對我們而言不可思議的傳奇!
美國西密西根大學定向行動教授李亞俊(James Leja)曾說:「我們對一個人的預期,通常就決定了他最後的極限。」來到佳樂中心的這兩個星期,最讓我感動的,便是所有的工作者,對於視障個案所表現出的那種「相信你可以」的信念與態度。我們的文化從小訓練我們,要主動對不方便的人伸出援手,而在這裡,過多的幫助卻可能被解讀成「對身心障礙者能力的懷疑」。兩個星期的課程,所有的講員都在告訴我們一個最基本的視障重建概念:讓視障者可以獨立、做他自己,才是重建的最終目的。因此,來到這裡接受重建的朋友,需要學習如何打點自己的三餐、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主動開拓自己的人際圈,甚至透過一種名為「模擬職場」的方式,學習自己解決各種職場可能面對的問題。
也許正因為文化的不同,我有點難以想像,如果這樣的服務方式原封不動的在國內出現,會遭遇到多少的責難?身為視障者,我很清楚了解,要一個視障者接受自己必須獨立自主的要求,會面臨多少的排拒與困難?而我們的社會價值觀,也期待我們給予這些身心障礙者多一點的照顧,於是,整體的環境對視障者的要求便自然的減少了,強調身心障礙者必須獨立的觀念,也被鼓勵提供更完善的照顧服務所取代了。同樣是出於善意的社會價值,卻延伸出迥然不同的結果。如果我們要說,國內的視障服務觀念不如美國,那實在又有些太沉重了,但是假若我們期待視障者能有更廣闊的職業發展,那麼,相信誰都會同意,一個能夠獨立自主的人,才能夠符合一般職場最起碼的要求。
「制度」讓服務者看到工作的價值
來到這裡,另一個讓我感到好奇的是,每一名工作者對於視障服務所表現出來的專業與熱忱。嚴格來說,這似乎應該是從事這份工作必要的基本要求,然而對於已經習慣於服務人員流動頻繁的我們而言,卻又是令人感到難以置信。我當然不認為國內的視障服務工作者的熱忱比不上他們,但是,經過三、五年的「考驗」後,仍能維持服務的熱忱,確實令我感到相當的佩服。奇怪的是,這樣的例子在美國似乎並不怎麼特別,顯然除非有民族性的差異,否則,關鍵應該不是在人的問題。
經過兩個星期的觀察後,我終於了解,原來是完善的制度,讓他們看到個人工作的價值。
在一次的課程中,佳樂中心找來了一位個案管理員,和我們分享她成功協助一位智能障礙的全盲個案就業的故事,聽完後,同行的團員每個人都深受感動。「這樣的個案如果在國內,會得到同樣的服務嗎?」、「耗費好幾年的時間,投注在同一個困難度這麼高的個案,國內的體制能夠接受嗎?」、「長期看不到個案順利就業,我們的社會還會相信這位服務者的專業嗎?」這些疑問,在我心中不斷的迴盪,而心中也不禁感嘆:「同樣是服務,我們的工作者必須為往後的資源而拼業績,他們卻可以為個案的長期成長而努力;我們的服務者似乎必須為保住飯碗而工作,他們呢,工作的目的可以更單純的只是為了讓個案能夠更自立,而這不正是每一位助人工作者最夢寐以求的價值嗎?
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個星期的考察,對我而言,卻宛如經歷了一場全新的觀念洗禮。在回程的飛機上,同行的夥伴問我:「想帶回台灣做點什麼?」我想也許是觀念的宣導吧!畢竟有太多太多我們該學習的,然而如果沒有從基本的觀念改變,依樣畫葫蘆的結果,所有的努力都將大打折扣。因為他們的成功,不在於只有死板板的制度,身心障礙者、服務者與社會大眾的觀念,才是這個制度可以持續運作、甚至不斷進步的關鍵。
(作者為中華民國無障礙科技發展協會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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