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思念化成永恆祝禱

文/高宜鳳

父女相依為命,先生有情有義

我的先生是個非常有愛心、重感情的人。

可能因為雙親早已不在,他在我們交往的過程中,對我爸爸非常孝順,一直都將他當做親生父親對待。記得爸爸當時身受關節風濕疼痛之苦,他不辭辛勞、主動帶著爸爸四處求醫;爸爸要回大陸探親,他還設想周到的準備了一些手錶、金子讓他充作伴手禮。甚至擔心大陸治安不好,怕遇上扒手,就連皮帶也都幫他夾藏了暗袋。種種貼心的舉動,讓爸爸看在眼裡,十分感動,早就認定「半子」非他莫屬,一提起這未來女婿總是讚不絕口、滿意極了!

我在宜蘭出生,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位哥哥,下有一個妹妹,10歲時全家搬到台北。爸爸祖籍山東萊陽,在大陸曾經有過家庭。媽媽是本省人,在我讀國中時車禍過世,從此爸爸父兼母職。

爸爸原是職業軍人,對家庭有著強烈的責任感,他一直都盡心盡力的守護著這個家,後來並未再娶。哥哥忙於事業,至今未婚,妹妹則遠嫁美國,感覺上我和爸爸始終都是相依為命的。

我高中畢業後進入聲寶總公司上班,並利用晚上在世新大學傳播管理學系在職專修班進修。與先生因工作而結緣,他當時是在公司其他部門任職。

相識五年後,在彼此相知相惜和眾人的祝福下,我們步入了結婚禮堂。婚後,我們即自行創業,在台北松山開了一家電器行。不久,我們有了愛的結晶,是個白胖的小壯丁。在先生勤奮打拚下,電器行的生意蒸蒸日上,看著經濟情況好轉,我們還計劃要為可愛的兒子,添個弟弟或是妹妹做伴……。一切是那麼美好,殊不知一場生離死別的風暴已悄然成形,正伺機向我們撲來!

大伯先發病,情境堪憐

先生是嘉義人,民國47年生,家中共有五個兄弟姊妹,他是老么,上有大姊和三位哥哥。婆婆在先生3歲時因病過世,病因不明。公公則是在外地行醫的醫生,一星期才回家一次,和子女互動的機會不多,在先生服兵役時,即因肝癌去世。

可能因為父母早亡,所以兄弟姊妹之間比較疏離,往來並不密切,即使過年也少有團聚。像是大嫂和三嫂雖為親姊妹,同住一屋簷下,卻連家中電話也是各自安裝、分開使用,一家人相處並不熱絡。直到結婚當天,我才第一次見到大伯大嫂,反倒是與先生的舅舅、舅媽、叔嬸等長輩比較有聯絡。

1989年間,大伯走起路來突然歪歪倒倒,站都站不穩、腰也挺不直。起初以為是先前曾發生小車禍,受到腦震盪影響所致;過沒多久便不良於行,四肢嚴重退化,根本無法工作,每天只能與床舖為伍,家中經濟完全仰賴大嫂支撐。

有一回,先生到二伯家安裝冷氣,順路繞到附近大伯家探視。離開後,在車上想到經濟窘迫的大伯,不禁心疼的淚流滿面,立刻原車折返,將剛收到的貨款給了大伯貼補家用。

三個月後,病魔上身

大伯發病後三個月,同樣神秘而又可怕的病魔,也找上了先生。

一開始是騎機車回來時,他竟然無法停妥而且踉蹌倒地;在店裡走動,他的動線會呈S形,常不自主地撞到冰箱、洗衣機等貨品。又有一次早上去送貨,客戶打電話來質問:「妳先生怎麼會大白天就喝酒,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我關心地問他怎麼了,他總推說大概是工作太忙、太累,休息一下就沒事的,要我不必擔心。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難道他和大伯一樣,也得了這種退化的怪病?我趕緊陪他到台北長庚醫院神經內科診治。經由陸清松醫師的檢查,診斷出先生罹患了我們從未聽過的「小腦萎縮症」,當時我正懷著三個月的身孕。

陸醫師告訴我們,這是一種罕見的家族性遺傳疾病,他還殷切地詢問家族病史。我們馬上想到大伯也是受害者,至於家族中是否還有其他人患病,因先生的雙親都已亡故,我們無從得知。

我只好打電話問先生的舅舅,舅舅言詞閃爍,刻意迴避,好不容易問到舅媽,才得知婆婆還有婆婆的一個妹妹,也都罹患這種疾病。據說,婆婆的妹妹還因嫁過去不久即發病,而遭到夫家退婚。

接著,先生的手腳愈來愈不靈活,動作也逐漸遲緩,走路會東搖西晃、講話變得含糊不清,進餐時容易嗆到、看東西會有雙影……,許許多多奇怪的症狀接踵而至。在我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之前,來勢洶洶的病魔在不到二個月內,就重創了他原本硬朗、矯健的身子!

先生雖然行動不便,仍經常要我開車載他去看大伯。每次看到大伯,病情一次比一次嚴重,先生的心情也更加低落,兩人見面總是抱頭痛哭,令人不勝唏噓。在乏人照料的情況下,大伯發病後半年即過世。我們清楚意識到,無情而致命的考驗,也開始籠罩在我們身上。

經三總證實,難逃厄運

1990年1月,我生下了老二,是個我們所期待的妹妹;只是新生命降臨的喜悅,卻沖淡不了家中那股瀰漫已久、揮之不去的愁雲慘霧。

5、6月間,先生在三軍總醫院住院檢查一個多月後,再度證實罹患了小腦萎縮症,但因缺乏對照樣本而無法確定型別。由於先生需要有人隨侍在側,加上還要照顧年幼的一對子女,我實在分身乏術,不得已只好結束電器行,搬去新店與爸爸同住,彼此好有個照應。從此,我開始做一個全職的家庭看護,經濟上也僅能靠著先前的積蓄度日。

出院後不久,先生除了行動更加不便外,他的行為也變得怪異。吃雞肉時,他不會吐出骨頭;吃甘蔗時,也不曉得要吐出殘渣,只是一味地咀嚼,還傻傻的想要吞下肚。幫他放好洗澡水,他進去浴室15分鐘後,卻跑出來抱怨無水可洗,我進去一看,發現他放掉了澡盆內的水,卻又不知要打開水龍頭。

他似乎極度缺乏安全感,變得非常敏感而焦慮,常常在離開房間時會刻意將房門反鎖,卻又將鑰匙放在房內,忘了帶出來;幫他洗澡,碰觸到他的身體時,他也會心生畏懼而排斥;睡到半夜,他會爬起來數錢,說要給我養家,明明萬把塊的鈔票,他數了半天卻說只有一百多…。諸如此類,我發現他意識變得不太清楚,逐漸喪失了思考能力,這讓我驚覺到這個疾病可能已經開始侵襲他的大腦。

為了證實心中疑慮,我帶著他到馬偕醫院精神科求診。經過電腦斷層掃瞄,發現先生的小腦不僅萎縮,就連腦幹、大腦也已嚴重受損。

我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神情憔悴、不發一語的他,呆坐在候診室外的長條椅上,突然清楚的說了一句:「我怎麼會變得這麼悲哀?」這句話彷彿是一道應驗的詛咒,牢牢地套住了他的命、我的心。

病情持續惡化,照顧面臨瓶頸

當女兒滿週歲時,先生由於病情持續惡化,距發病不過一年半左右,已經完全不能行走,同時也喪失語言能力,更無法自行進食,對於外界的聲光刺激毫無反應,終日臥床,形同植物人。

每當看著他兩眼無神、一臉呆滯的表情,一點也不像以前那般生氣蓬勃、容光煥發,我都會不斷的催眠自己,這只是一齣他精心策劃、自導自演的惡作劇,只要時間一久,他玩膩了,自然就會恢復正常,一切都將回到從前。

和病榻中的先生朝夕相處久了,自己也變得有些神經質。有時候,我甚至會躲在房外,透過門縫偷偷觀察,看他是不是在裝病騙我……。我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玩笑、一場夢,然而奇蹟終究沒有發生,殘酷的事實仍在眼前,他的病情不但未見起色,而且每下愈況,我的心情也隨之沉淪,直落谷底。

當時醫界對於小腦萎縮症的瞭解相當有限,加上網路使用也不發達,相關資訊的取得並不容易。我除了不瞭解發病後的病理變化和病程轉折之外,對於正確的照顧技巧,更是毫無所悉。我完全獨自摸索,從三餐餵食、上廁所、洗澡、用藥、復健,我全部一手包辦。

我天真的以為,只要全心全力用我滿滿的愛來呵護他、照顧他,一定能控制病情、延緩惡化,甚至逐漸好轉。不是也有植物人在昏睡多年後,突然甦醒的例子嗎?那時,心想最壞的打算,大不了是一輩子推著輪椅,伴著先生一塊終老,反正四個輪子兩隻腳,只要能在一起就好,管它天涯還是海角,哪裡我們到不了?

全天二十四小時、日復一日的照顧工作,讓我心力交瘁。當他三、四天沒有排便時,我會用手小心翼翼地想幫他挖便,可惜因為欠缺經驗,總是弄得肛門流血。那時我根本不知道可以使用軟便劑來輔助,我甚至不知道要經常為他翻身,而讓他身上長出了褥瘡。到後來,他已經無法自行咀嚼、吞嚥,必須經由滴管餵食……。眼見先生受著病痛,而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這讓我充滿挫折,身心的煎熬難以言喻。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多,壓力大到令人喘不過氣來。我好想跑到無人的海邊,大聲喊出心中積壓的痛苦。我也逐漸感覺到,自己拚鬥的力量正一點一滴的流失,體力負荷也瀕臨極限,我不僅害怕無法將先生和孩子照顧好,而且也必須開始面對日漸拮据的經濟窘境。

我很清楚,有限的積蓄終究會坐吃山空,單打獨鬥的看護生活也陷入了瓶頸,我實在無力也無能再擔負起這難以承受的生命之「重」!若是再不改變,生活恐怕都將無以為繼,為了不讓自己坐困愁城,我必須將先生交由專業人員照顧,同時我也要趕快找到工作,回歸正常生活。

終於在1992年,我申請了低收入戶補助,將先生送到安養院,並將兩個孩子送到安親班,我也在安親班上班以就近照顧。

儘管身心俱疲,堅持不離不棄

先生住進安養院後,還是常常因肺部、泌尿道感染而必須送醫急救。多次進出醫院之後,為求就近照顧方便,我將先生轉送到新店耕莘醫院。

在耕莘醫院住院期間,白天請看護照顧,我晚上下班後再接手。兩個孩子的生活則由父親代為打理,幸好孩子們年紀雖小,卻都非常獨立、懂事,讓人不必多加操心。每逢週末假日,我都會帶著他們去醫院探望先生,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只是孩子們的純真和可愛,卻怎麼也喚不來任何的回應。那時候在家裡,最害怕聽到電話鈴響,總擔心那陣陣鈴聲會傳來報喪的噩耗。

住院期間,進出加護病房成了家常便飯。先生日漸退化的身體,甚至虛弱得沒有力氣咳痰,常因為排痰困難而發出痛苦呻吟。每晚不斷的呻吟聲,吵得連隔壁床的病患家屬都忍不住責問我:到底會不會照顧病人,竟然忍心坐視先生哀嚎而不理?一旁的我僅能揪著心痛,回以無助的淚水、無言以對。

我曾要求醫生為他做氣切手術以求順利排痰,但因擔心容易遭受感染而作罷。直到好心的夜班護士利用抽痰機幫忙抽痰,我連忙在一旁暗記,想要學會如何使用。之後我便開始自行操作,但是不得要領的我,每次見到抽出的只有血水,就再也不敢嘗試。

後來我想到也許可以幫他拍背,就像幫嬰兒拍痰一樣,於是我將他上半身垂放到床下,讓他斜趴著,呈頭低、身體高的姿勢,我將手掌弓起成杯狀,由下朝上拍擊他的背部。經過5分鐘後,竟然從他嘴裡緩緩流出一條15公分長、寬如小指、黏稠而不間斷的痰絲。痰既拍出,當晚他便睡得很沉,從此,拍痰成了我每天固定的看護動作之一。

晚上在醫院看護時,我時睡時醒,每隔一、二個小時就要起來為他翻身、拍痰或是換尿布。有一次太過疲倦,我趴在床邊睡著,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凌晨被走道上傳來推藥車陣陣刺耳的滾輪聲驚醒,才發現先生動也不動、情況很不對勁。我趕緊按鈴呼救,醫生趕來時立刻叫我離開病房在外等候,驚慌失措的我,只能蹲在門口放聲哭泣,久久不能自己;先生就這樣陷入了重度昏迷,時間長達半個月。

儘管白天上班、晚上看護,奔波勞頓、苦不堪言,我卻從來不放棄任何努力,一心一意、只想要將先生留下來。我始終認為,照顧先生是為人妻子的本分,若我離棄了他,還有誰能像我一樣,無怨無悔的用生命照顧他呢?

已記不得醫院裡心理輔導的社工和我懇談了多少次,他們一直告訴我,當病人的身體機能及生命跡象已經不可逆轉時,應該讓病人自然善終。他們不斷的勸我簽署「放棄急救同意書」,讓先生好走,也讓我自己能卸下重擔,我卻從來不為所動。我一直認為,苦撐才得以待變,堅持到底終會有所回報,更何況夫妻情深,我怎麼忍心由我來宣判他的死刑?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棄他的。

逆向思考,決定放手

對先生的依戀和執著,有如慢性中毒一般,使我耽溺其中、不可自拔。我不斷告訴自己,我不能忍受沒有他的日子,即使是殘缺的他、完全不知人事的他,他依舊是我永遠的最愛。

直到有一次在加護病房外,目睹護士正在為他翻身,看著他那孱弱、原本應該削瘦的身軀,卻因為不斷的藥物注射而變得浮腫、脹大。當護士頂著他龐大的身子,用力一推時,臀部一大塊表皮竟硬生生的給扯下,鮮血頓時從皮下組織不斷滲出,迅速染紅了床單,也狠狠刺痛了我的心。那怵目驚心的慘狀,深深地震撼了我,讓我當下有了不同以往的想法:也許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當時(1997年4月),國內發生了震驚社會的白曉燕事件,也帶給我相當大的省思。我想到,白冰冰女士失去了她所摯愛的唯一女兒,而我還有二個貼心的子女,沒有了夫妻的老來相伴,也尚有親情的慰藉。比起她的遭遇,我算是幸運而應該知足的。

我開始認真思索:先生已經病入膏肓,身體猶如槁木死灰,早已奄奄一息、形將就木了,與其讓他毫無尊嚴、苟延殘喘的活著,讓他多受折磨而已,不如放手讓他離開。畢竟,再多的溫柔與深情,也改變不了他持續退化、永無痊癒之日的宣判,延續生命也等於延長無止境的痛苦。

因為這兩件事的刺激,我開始試著坦然無懼地去面對先生即將離去的事實。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儘管我也曾傷心欲絕,頑固地和病魔搏鬥,流著淚乞求上蒼,不要讓心愛的先生離開。然而,世上的事有許多似乎早有定數,走到這步田地,心碎的我也只能祈求他早日往生,結束此生的痛苦。

最後,我含著淚水做出了這輩子最重大、最難過的決定,簽下了放棄急救同意書,讓院方不再積極給藥治療。

八年折磨,終有句點

先生往生的前一個月,同病房的隔壁床位,住進了一位患有腎臟疾病的出家人。有一天,出家人所屬寺院的住持前來探望,那位住持在離去之前,突然走到先生床邊,俯身湊近先生耳邊,口中唸唸有詞,不知說了些什麼。接著他便面帶微笑,對我頷首致意後離開,沒再多言。

說也奇怪,那天之後,先生的病況雖然依舊,但是二隻眼睛卻常睜得大大的,流露出許久未有的神采。原本毫無反應的臉龐,在我和他說話時,也會出現專心聆聽、似懂非懂的神情,像是對自己即將走到生命的終點,有股了然於心的的堅定和豁達。

記得先生在世的最後一夜,我帶著孩子一直在病床邊守候。我沒有宗教信仰,不懂得用經文為他祝禱,我只是輕輕地告訴他:「你的苦痛即將結束,你將前往不同的世界,而我們還有一對心愛的子女,我必須留下,但我會永遠愛你!」我和他展開了一段心靈對話,希望讓他了無牽掛地離去。就這樣,看著他的嘴唇由紅轉白,隨著心電圖的畫面呈現水平線,與病魔鏖戰七年的苦痛也終於劃下了休止符,先生平靜、安祥的走完短暫的一生。

1997年5月,先生因心肺併發多重器官衰竭逝世,年僅37歲。還記得當時離開醫院時的帳單,費用高達百萬元,幸有全民健保補助,才不致成為一筆沉重的負擔。

前後整整八年,我見證了先生從發病、臥床到往生的辛苦過程。這一段生死掙扎,讓我親身經歷佛法所說的生命無常,它不再只是無關痛癢的哲理,而是那麼真實、那麼令人刻骨銘心的人生戰役。它讓我懂得活在當下,品嚐生命中每個短暫片刻的滋味;更教我明白世上沒有絕對的生或死,只有時時刻刻付出關愛,才是最重要的。

先生走後,我隨即主動聯絡花蓮慈濟醫院,表示願意將先生的遺體做「大體捐贈」。可惜先生因生前注射太多藥物,遺體已有積水現象,並不適合。後來僅能捐出腦部,希望有助於小腦萎縮症的病理研究。結果取下腦部解剖後發現,先生的腦部已嚴重受損,脆弱得幾乎一碰就碎。

先生走後一年,三伯也開始發病,我積極的為他奔走,四處求醫。經人指點,得知國內當時雖然尚無小腦萎縮症的病友團體,但已有罕見疾病基金會的籌設,或許可提供一些協助。經主動聯絡後,便因緣際會地認識了台北榮總醫院神經內科的宋秉文醫師,他亦診斷出三伯患有小腦萎縮症。

當宋醫師瞭解先生的家族病史後,他告訴我,他手邊有許多相同病例,其中有些病友家屬正擬發起成立病友協會,希望我也能共襄盛舉,我當場欣然允諾。他交給我一份約有30位病友的名單,囑我代為聯絡,將同病相憐的病友們組織起來……。從此我和「中華小腦萎縮症病友協會」便結下了不解之緣。

勇敢面對,坦然接受,企鵝家族身搖心不搖

我不會以悲情看待自己的遭遇,我相信積極的作為才能帶來正面的效應。

我從不避諱在孩子面前提及他們父親的病史,也不隱瞞他們可能因遺傳而發病的風險。我總認為,他們必須學習去面對、去接受這個事實,然後不帶怨恨的承擔一切。

對於曾經在那段慘澹歲月幫助過我、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們,我的內心總是充滿感激。他們喚醒我以心體心,把對先生的愛延伸給面臨相同考驗的人。

現在的我,以一個病友家屬的身分,積極參與協會的各項活動,也結識了更多身受病痛摧殘的病友和家屬,我希望他們都能清楚的知道,其實他們並不孤單。願所有的「企鵝家族」都能勇敢地走出來,彼此扶持,互相打氣,踴躍地加入協會並尋求專業醫療,讓搖擺的身軀底下,追求生活品質和生命價值的信念,始終堅定不搖擺。

「沒有苦難,我們會驕傲;沒有滄桑,我們不會以同理心去安慰不幸的人。」

我真心期盼政府能加強宣導,讓社會大眾對小腦萎縮症有正確的認識,對「企鵝家族」多一點瞭解與接納,少一點偏見與歧視,進而不吝伸出援手。至於有家族病史的病友和家屬,也應配合接受計劃生育或產前篩檢,減少這項遺傳性疾病的發生。

我想,真正的愛不是求一己苟安的自私小愛,而是可以鼓勵眾人成長的大愛!我願將深藏內心對先夫的思念化成永恆的祝禱,幫助更多的病友及家屬,在現實無常的病痛中,活出生命莊嚴的光輝!

(作者民國53年生,為病友之家屬。其先生患病,37歲往生,為母系遺傳。育有一子一女,現與父親及兒女同住。曾任「中華小腦萎縮症病友協會」秘書、常務理事等職,為推動協會成立的發起人之一,現任協會理事長。本文取材自《鋼索上的企鵝》一書第112~126頁,感謝該會慨允轉載。「中華小腦萎縮症病友協會」郵政劃撥帳號:19572151,戶名:「社團法人中華小腦萎縮症病友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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