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凡
十米深的海洋潛水探險
學會游泳後，我開始嘗試挑戰很多海上運動，而潛水是我第一個想要挑戰的項目。由於自己喜歡挑戰極限運動，所以認識許多各路好手，其中也包含了極限潛水教練。當我提出想要挑戰潛水的想法時，他們馬上無條件答應。然而，潛水畢竟跟游泳是兩碼子事，並非不怕水就可以，所以，事前我得到游泳池進行為期三天的訓練課程，從裝備的介紹和穿戴，到深水下各種應變措施。
教練說：「在深水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當你遇到狀況時，千萬不能驚慌，否則會有生命危險。」三天結束後，我的第一次挑戰就要在北海岸展開。教練背我至潛水點，著好裝備，做最後檢查，並且再次提醒遇到狀況時的手勢以及最最重要的事—不要緊張。我往後一仰，潛入水中，因為還不是很熟悉氣閥的操作，所以教練會隨時在我身邊幫我留意並指導。當我越潛越深時，心裡卻感覺越來越害怕，因為訓練的游泳池最多也才三米深，而在我眼前的海底好深好廣闊，完全看不到範圍。我心裡有點害怕，心想如果真的有狀況，我完全抓不到任何東西。
這時我的面鏡有點進水，教練比比手勢叫我做面鏡排水的動作，我試了一次沒有成功，心裡開始緊張了起來。教練從我呼吸的頻率看出我的緊張，於是又比了手勢提醒我不要緊張，並且再比一次面鏡排水的手勢。當時，我真的很想比個「大姆指往上」的手勢，叫教練趕快帶我上去，但我好不容易訓練完成，怎能輕易放棄。於是，我再做了一次面鏡排水，這次終於成功了！
我看見了珊瑚，也看見了小魚群。潛水前，教練要我準備一些米飯，裝在透明塑膠袋裡，在塑膠袋尾端戳一個小孔，讓米飯可以透出來。這時，當我從身上拿出米飯，原本在我前面的魚群馬上朝我圍了過來。我將塑膠袋裡的米飯一粒一粒擠出來，那些魚群馬上蜂擁而上。我把幾顆米粒放在手掌心，那些小魚竟不怕我，一口一口吃著我手上的米粒。感覺手癢癢，心裡很興奮，因為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與魚群接觸，竟然可以跟牠們在同一個空間交會，不用隔著冷冰冰的玻璃，真是一個很奇特的經驗。
隨著深度越往下，我的耳朵感覺越來越痛。當我上來時，岸上的教練除了問我剛才在海中的情況，也問我剛才有沒有做耳壓平衡。我跟教練說：「啊！我忘了！」教練睜大了眼睛問我：「那你剛才在水下耳朵會不會痛？」我回答：「會呀！」教練又問：「那你有做什麼動作嗎？」我回答：「有啊，我吞口水。」教練很驚訝地跟我說：「吞口水這個動作，只有專業教練才會。」我說：「當我耳朵痛時，很自然的反應就是吞口水，那種感覺就好像平常感冒喉嚨痛會反射性地吞口水一樣。」
教練說：「一般人初次體驗潛水，通常我只會帶他們潛1米至3米的深度，而剛才我們已經潛到10米深了。」我天生的「憨膽」和被我瞎摸到的專業技巧，讓我的潛水初體驗就到達10米之深，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我好像還滿適合做極限運動的挑戰。
飛上天空的水上摩托車
第一次在峇里島自助旅行時，我挑戰了水上摩托車。在飯店裡，我看了很多當地的旅遊資訊，其中有一項活動非常吸引我，那就是水上摩托車，於是我迫不及待買了行程。當我抵達海邊時，業者介紹待會要帶我出海挑戰的教練讓我認識。教練用英文向我說明，請我先著好裝備。原本我以為，水上摩托車應該沒什麼困難，就跟騎摩托車沒什麼兩樣，只是一個在海上，一個在陸上，而且我已經很會游泳了，即使摔下去也沒什麼關係吧！
著好裝備後，旁邊的教練把我背到水上摩托車旁，讓我坐好。這時坐在前面的教練回頭對我說：「OK？」我回答：「OK！」於是教練緩緩駛離岸邊。或許考量我是身障人士，所以一路上教練都不敢衝太快，我在後面看碼表只在10至20之間，慢到不僅我想睡覺，就連教練也快打起瞌睡來了。回程時，教練已經快受不了了，就用英語跟我說：「等一下我們速度快一點好嗎？」我一聽到這個提議，馬上說「YES！」教練提醒我，等一下速度加快的時候，為了避免掉下去，我可以抱緊他的腰或是抓他的大腿都沒關係，只要不讓自己掉下去，任何方式都可以。當教練說：「我們要加速了！抱緊喔！」我看到水上摩托車的碼表指針從10、20、30、40、50……一直往上，車速也漸漸快了起來。當速度越來越快，碰到海浪時，車身幾乎已經飛離水面，然後再從空中墜入水面；那一刻，我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乘風破浪了。
很多人問我：「騎著水上摩托車在海上乘風破浪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曾做了一個很有趣的比喻，我跟他們說：「那種感覺就好像你騎著牛仔訓練機，然後，你將速度調到最快。」
剛開始我抱住教練的腰，但由於我的雙腳沒力，無法像一般人騎著野狼125機車般用雙腳夾住車體，所以當教練試圖要讓我體驗乘風破浪感覺的同時，我卻越來越害怕，因為我快抱不住了。我心想，如果我再繼續抱住教練的腰，一定會掉下去，所以我決定改抓教練的大腿，就這樣一路飆到終點。一般正常情況下，教練會先扶我下來，結果並沒有。那位教練一下車後，神色慌張、頭也不回地往前跑，是旁邊那幾位教練把我背下來的。我很好奇那位教練跑哪裡去了？結果終於讓我在前方不遠的帳篷裡找到了，原來那是醫護室。只見那位教練脫下身上的裝備，兩條大腿有著深深的十個爪印，醫護人員正在幫他處理。我常跟學生分享這段趣事：「雖然我的雙腿沒力，但為了挑戰極限運動，我必須刻意鍛鍊我的雙手，所以被我的雙手一抓，就好像古代武俠小說裡大力金剛指一樣，無堅不摧。」
手搖三輪車挑戰一千公里環島長征
2012年11月10日至11月18日，九天手搖車環島挑戰、1千公里長征、25萬次用雙手轉動前進，跨越全台灣15個縣市，用最貼近人生的角度，用最緩慢的速度，細看台灣之美。歷經大雨、逆風、低溫、烈日，只要多搖一次，就會多靠近夢想一步，手搖三輪車環島長征終於成功了！
每年我都會給自己訂下一個不可能的任務。所謂不可能的任務，當然要有一定難度，而且最好是連我都認為不可能做到。事實上，當初決定參加手搖三輪自行車環島活動，內心是有一些懷疑和恐懼的，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害怕自己沒有辦法捱過三個月的魔鬼體能集訓，以及連續九天1千公里長征。每當我決定要挑戰極限活動，我的理智告訴我一定要全力以赴，但是內心又會同時出現另一個聲音，懷疑自己真的可以嗎？兩股勢力互相拉扯，心裡難免掙扎，但是我通常會尊重我的理智，因為這是我為自己設定的挑戰。
手搖三輪自行車，顧名思義就是讓腳不方便的朋友也能用雙手轉動的自行車。但是，腳的肌耐力原本就比手的肌耐力來得大，所以我們必須比平常人多花三倍的力氣來訓練。從七月初開始，我們利用三個月的時間進行體能集訓，要將每個人的體能提升上來。由於我住北部，所以星期一至星期五都到台北河濱公園進行自主練習，每天8小時雙手不間斷地搖著練習手搖車，從大漢溪右岸搖到左岸。到了星期六，我就必須南下台中，參與實際測驗，這才是真正的考驗。因為河濱公園的路段大多平緩，但是測驗的路段有些甚至是連續好幾公里的緩上坡，從早上8點搖到晚上7點，每次幾乎都是近百公里。而且七到十月的太陽是最灸熱的，有好幾次搖到中暑，雙手已經沒有半點知覺，看著前方永無止盡的長路，不知何時才能抵達終點，最後只得晃動身體才能帶動手的動作。
11月10日從台中市政府出發，第一天就得搖到嘉義，第二天到高雄，每天幾乎都得搖100公里以上。而行前就有前輩告訴我們，路程中有幾個高難度的挑戰，壽卡就是其中一個。車友幾乎都知道，這個路段早已惡名遠播，而我們第四天就要挑戰它。連續十幾公里的緩上坡，真的會把一個人的體力和鬥志磨光；而挑戰成功後，獎品就是一段連續下坡。這不就是人生嗎？沒有永遠的高潮。當自己處於低潮時，只有咬著牙繼續往前。1千公里的路程並不輕鬆，歷經大雨、逆風、低溫、酷熱，身體是疲累的，但整顆心是熱血的。只要多搖一次，就會多靠近夢想一步。追逐夢想的過程是辛苦的，但是，心卻是快樂的。
實現夢想最大的阻礙就是只想不做
很多人問我：「你做了這麼多極限運動挑戰，覺得最困難的是什麼？」
這時，我會請聽眾從椅子上站起來，通常聽眾站起來後，會滿臉狐疑地望著我，這時我又請他們坐下來。接著，我會問聽眾第二個問題：「如果今天你有機會從你的座位到台上來，你會用什麼方式上來？」台下的聽眾有人說用走的，有人說用跳的，也有人說用爬的。
我在巡迴演講時也聽到很多有創意的答案。有同學說：「我要跟老師一樣用高空滑降的方式，從座位滑到台上。」另一位同學說：「我要用連滾帶爬的方式到台上。」而最後一位同學，我一直到現在還搞不懂他的答案。他說：「老師，我要用飄的上台。」很多人跟我一樣，對這個答案感到不解，於是我問這位同學：「請問你要如何用飄的上來呢？」只見那位同學靦腆地笑了一笑，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老師，我現在還不知道，但是如果我知道了，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結果他的回答引得全校哄堂大笑。
我覺得最困難的並不是你爬多高的山、潛多深的海，而是剛才我請你們做的第一個動作：從椅子上站起來。那代表什麼意義呢？那個動作代表你願不願意此時此刻就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嘗試圓夢的機會。當你願意從你的椅子上站起來，給自己一個追尋夢想的機會，不管今天你是用跳的、用走的，甚至是用爬的，總有一天你會到這個台上來，不是嗎？所以我常鼓勵大家，勇敢去追尋自己的夢想。
未來三年的自我挑戰目標
我的下一個挑戰目標，就是要在三年內完成鐵人三項。鐵人三項的項目包含游泳1.5公里、自行車40公里、跑步10公里。國外雖然有針對各種殘障類別舉辦鐵人三項的運動競賽，但是國內並沒有聽過任何一位坐輪椅的身障者挑戰過鐵人三項，所以我決定試試看。
前年，我曾挑戰用手搖三輪車環島一周，花了九天八夜，總共騎了1千多公里，而鐵人三項也是一場個人的耐力戰。我預計花三年的時間來完成鐵人三項的目標。第一階段我會先用接力的方式完成，意即我們全家三個人，我太太、我兒子以及我，三個人分別挑戰一項。太太挑戰40公里自行車，兒子挑戰10公里馬拉松，而我挑戰1.5公里的長泳。然後第二階段，我會挑戰鐵人二項；等到第三階段，我就會自己完成鐵人三項所有競賽項目。
有人問我：「坐在輪椅上，你要如何完成鐵人三項的比賽呢？你怎麼跑馬拉松？怎麼騎自行車？」我會用手搖三輪車代替自行車，用輪椅代替雙腳跑馬拉松。其實每一次從事極限挑戰，我並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成功，但是我願意去嘗試，即使失敗了又怎樣，再試一次就好了，試到成功為止。
（作者3歲時罹患小兒麻痺症，造成雙腳不良於行。1993年用三輪機車挑戰環島壯舉，之後更挑戰飛行傘、潛水、水上摩托車、帆船、獨木舟等極限運動。2009年創立「倒著看人生－生命教育網站，是全球首創用簡單動畫來傳達生命教育的理念，短短時間，全球各地瀏覽人次已超過3千萬人次。本文摘錄自《倒著看人生》 一書第114～127頁，感謝沐風文化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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