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欣/口述,趙妍如/整理
肌肉漸漸無力,摔倒了很難再爬起來,難道是要摔到粉身碎骨嗎?病魔來襲時,往往不給你任何的徵兆,更不用說有妥善的準備,只有處變不驚,讓病魔不知道你的害怕,才能談笑依舊,讓摔斷掉的手,用友情的滋潤再接回來!
病魔來襲,從一連串的錯愕後,談笑依舊
剛剛發病的時候,我還不太適應當一個「病人」,只要一跌倒,我立刻陷入極大的恐懼當中。
生病之後,我已經不知道如何抬頭挺胸的走路了,因為我總是兩眼緊盯著腳前三十公分的地方看,看有沒有什麼障礙物、地板平不平?永遠一副彎腰駝背的模樣。路邊的風景更是視若無睹、與我無緣!有一次,我找一個朋友來帶我走路,希望能夠像一般人那樣,邊走邊看風景,可是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因為我的肌肉無法適應任何一點點不平的路面,踩下去的下場就是摔倒,即使有人扶著也無濟於事。
記得發病後一年多,有一次我排到長庚醫院九點鐘的門診,就必須先到敦化北路的長庚,再轉乘巴士到林口的長庚。七點多我就出發了,到那裡的時候時間還很早,我就到地下室去坐一坐,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就往電梯走去。
電梯有好多台,搭乘的人又很多,每一台的距離又很遠。
看到最右邊的一台電梯來了,所有的人都往那邊移動,我也一樣,我就最左邊向最右邊趕過去,可是,再怎麼趕,我還是最後一個。不巧地板又打了地蠟,電梯入口有一點凸起,我心情一緊張,就在電梯口滑倒了。
我沒法自己站起來,就請求其他的病患扶我一把,當時,有兩個人來扶我,一個是左手打著石膏,用右手來拉我;一個是右手吊著點滴,用左手來扶我,幾個泥菩薩,自身難保,越扶越糟,差點沒幾個人倒成一團,我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沒用!內心深處又羞又恨!
大約弄了三、四十秒,我還是沒有辦法起來。剛好有一個穿白衣制服的醫生經過,他長得很高大,一把就將我拉了起來,扶直了,然後進入電梯,到達一樓。
在電梯內,我始終低著頭,一語不發,我被自己的情緒控制住了,完全忘了平常應有的禮貌,竟然沒對那位醫生說一聲謝謝。
事後,我越想越不對,我為什麼那麼沒禮貌呢?
我開始拼湊那位醫生的模樣:一百八十多公分,年經的實習醫生、戴著一副眼鏡、右邊口袋放著一個聽心臟的聽筒。
我問護士小姐,有沒有這麼一位醫生?
護士說:「這裡每一位醫生差不多都是這種樣子!」
天哪!人海茫茫,要到哪裡去找才找得到他?可是,我真的好想對他說出我由衷的謝意!
這件事情發生以後,無論任何時候,只要接受別人一點幫忙,我口中立刻要說謝謝!謝謝!我絕不要再留下一次無法彌補的遺憾了!
有一次,在一個紅綠燈十字路口,我突然腳跟踩不穩,「啪」的一聲就摔了下去,我的手腕碰到停在路邊的一輛機車騎士,他以為是自己闖了什麼大禍?他連忙下車,過來把我扶起來,口裡直說:「小姐,你沒有怎麼樣吧?」
我抱歉的感謝他將我扶起,我說:「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對不起,嚇到你了!」
聽說,社會上有人故意製造「假車禍」,以此向車主敲詐金錢,我想,說不定那位先生會以為我別有用心,看到他一臉驚恐的表情,我也顧不得自己的疼痛,先設法安慰他才行,等他放下懸著的心,放心的離開,我才回過神來,讓那份疼痛向自己襲來。病痛使我變得懂得去關心別人的感受,把自己的情緒反而放在次要的位置,我不是沒有情緒,而是不願意因為自己的情緒宣洩,帶給別人無謂的打擊。
在佛光衛視,有一天,法師要向一位重要的來賓介紹我,法師說:「這位楊小姐是我們電視台的主播,她很能幹,也很了不起,自己有很嚴重的疾病,卻努力工作,自食其力,她……」
法師一邊介紹我的時候,我一邊向來賓走過去,準備和她握手致意。
誰知道,地板太滑,我突然跌倒了,我的跌倒不是那種重心不穩,向旁邊傾斜的、慢慢倒,而是直直的、轟的一下子倒在地板上,倒得又猛又急,叫人措手不及,那位來賓這輩子也沒看過這種「特技」,整個人愣住了,瞬時,屋內空氣凝結的叫人快要無法呼吸,彷彿一切都停止了,好半天,才有人上前來扶我起來。我真的不知道,我這種病,除了自己常常活在小心翼翼、避免摔跤的陰影之下,對周圍其他的人而言,也是一種揮之不去的夢魘吧!
有時候,我參加朋友的聚會,不好意思什麼都不做,很高興的想要幫忙端端盤子,沒想到還是爆發了摔跤事件;賓客原先歡歡喜喜的,卻突然間鴉雀無聲,他們把我扶起來,問我:「你的腳怎麼啦?」
我痛得要命,卻又不願太過渲染情緒,只能強笑著,輕描淡寫的述說自己的病情,賓客多半是第一次接觸我這種病人,聽了我的故事,臉上都露出無限同情的樣子,我看得出他們都有一顆柔軟的心,還不時偷偷擦拭眼角的淚珠。
我知道,今天,我又做了一件驚嚇人的事,儘管我完全不希望它發生!
肌肉越來越沒有力氣,反應在外的,就是突如其來的摔跤。
終於摔出大麻煩,難不成,走上粉身碎骨之路
2000年十月的某一天,我在公司門口跌倒了。當天的行程排的很滿,約了攝影師來拍我們錄音的畫面,那天辦公室有人擦玻璃,可能地上留下一些清潔劑,我整個人不小心滑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手掌斷裂,手指移位,我從來沒有這麼疼痛過,我第一個念頭閃過的是:「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殘疾的人在面對這麼疼痛的摔倒這件事啊!我只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我的食指馬上腫了起來,佛衛的其他辦公室有人聽到了我摔倒的聲音,幾個男生奔過來,將死屍般的我抬起來,那天我因為要攝影,穿得美美的,誰知一下子變得如此狼狽。一位同事拿毛巾弄了熱水將我的手包起來,沒想到越敷越痛,(此時應該用冰敷才對)沒辦法。工作時間迫在眉睫,還是趕出去,沿路上,陪我的同事「儀修」,她做過我的專輯,知道我的疾病,她堅持全程陪我,透過車窗向外看,拚命幫忙找哪裡有中醫?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醫生弄了弄,對我說:「對不起,我們不能收,我懷疑是骨折,要找西醫處理,二十四小時內一定要處理好,否則後果很嚴重。」
聽了他的話,我整顆心都沉下來了……
(本文出自《罕見天使:玉欣的故事》一書第13章,感謝正中書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