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凱文
「你瘋了吧!萬一你生病,萬一你沒朋友,萬一你不能溝通……。」一大堆的萬一!當我告訴人家我想去台灣當二年義工時,這種反應是我常聽到的。我原來的計畫是來二年;11年之後(2001年)我很驚訝的發現我還在,而且沒有計畫回去。
身為蘇格蘭人,台灣人常問我三個問題:「你幾歲?」、「你結婚了沒?」、「你為什麼來台灣?」第一和第二個問題還容易回答,可是第三個呢,『為什麼來台灣?』只能說,冥冥之中真有一些奧秘沒辦法解釋。用一句中國話來說,就是有「緣份」吧!
回想當年看看現在,仍然高興自己的選擇。那時我在英國南部一家美國的大電腦公司(IBM)當設計半導體的電子工程師,工作條件好、薪水高、福利佳,是很多人夢想的工作環境。物質生活不缺乏,但是隨著工作的時間累積,內心中空虛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工作只變成一個例行的事,再好的物質享受似乎都不能填補當時精神上的失落。
一個偶然的機會來台灣觀光,碰到一些在台灣服務的神父及修女。回英國後意外收到一封來自台灣的信,一位在身心障礙機構服務的加拿大修女來信邀請我到台灣當二年的義工;我花了快半年的時間考慮,我也故意把信放在飯桌上明顯的地方,以便隨時提醒我,可是一直無法決定怎麼回答修女。
跟爸爸媽媽分享想去台灣當義工時,他們當然會想:「你瘋了!」爸媽生活那麼辛苦,讓我跟兩個妹妹在好的環境長大,看到他們兒子竟想放棄他們那麼多年努力賺錢才有今天的優質生活,當然可以瞭解為什麼他們反對我來台灣了。
但是有一天在騎摩托車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個小的交叉路口,當摩托車再次啟動時,我也做下了決定:我要去台灣!這個決定不只是爸爸媽媽反對,朋友的反應更是明顯的寫在臉上:「他瘋了!」但爸媽及朋友的反對似乎不能動搖我自己內在一個小小的聲音說:去冒險、去試試看!
關西鎮的華光智能發展中心是我在台灣第一個接觸的身心障礙機構。之前我在英國並沒有和身心障礙者一同生活的經驗,我從陌生到瞭解,自己的角色也從一個想幫助人的義工,轉變為從智能障礙者身上學習真正自我的人。我終於明白在一般生活中,我們經常為偽裝成其他人來掩飾自己的多種面貌,也因此我們看不到生活的真諦。而心智障礙的人就不會存在假象,他們喜歡你就對你展開燦爛的笑容,甚至擁抱你;如果不喜歡你,也會讓你知道!他們的單純教會我不少事情,例如生活中什麼是真正重要的,但是我們必須停止將他們擺在社會的邊緣,才能學會這一點;只要我們將他們融入社會的各層面,並且傾聽他們所說的,我們的確會學到很多。
1990年起在華光工作三年之後,因想作一點改變,便去新竹科學園區工作一年。在這一段時間,認識第一社會福利基金會的賴美智主任。
那時候基金會有建立輔具中心的計畫,因為賴主任正在尋找懂得電子科技輔具的人,所以邀請我加入,請我來工作。雖然沒有馬上答應她,那個以前提到的內心的「小聲音」還是在跟我說「去試試看」。在賴主任不斷熱心的鼓勵和說服下,1995年,我又做了一個離開高科技環境跑到社會福利機構的決定。
從剛開始研發簡單的特殊開關到目前研發的比較複雜的電腦介面、遙控器、溝通器,這6年多可說是生活最豐富的一段時間。能夠應用個人的工程師技巧設計輔具,來幫助一些身障朋友,它賜給我極大的滿足和成就感。在看到這些朋友透過我們輔具中心設計的輔具而發揮出他們的潛能時,我們就可以了解:有時候,一點點科技可能提供很大的協助力量。滿足感和高昂的工作動機是無可比較的,而且是金錢無法買到的;當然如果缺乏優良同事的合作和支持,這一切也不可能實現。我唯一難過的是,我們做的還不夠多。
太多台灣的肢體障礙者眼前的世界只有天花板,太多人都是在斗室之中過生活,無法移動,日常生活大都要靠家人協助。身心障礙者與一般人一樣,都有往外的心,但是需要靠輔具協助。提供一些輔具,便可完全改善肢體障礙者的生活品質。開啟另一扇門,是我們中心工作人員常看到的現象。我認為一國家文明度不應只是依照經濟指數來衡量,也應該從國家對社會上最弱勢的人照顧的程度來衡量。
除了在社會福利機構工作之外,不同的東方文化生活刺激讓我去反省我的生活,反向瞭解生活的意義。中國思想、歷史與哲學真的讓我學到很多。特別的是,台灣的不同信仰給一個蘇格蘭來的天主教徒很多思考的材料,激發我的內在信仰、反省及挑戰。當看到不同信仰的老師和治療師為身心障礙者服務時,讓我瞭解每個宗教都有祂的真理,讓我明白不管是因為耶穌的愛,或佛陀的慈悲,我們雖然走不同信仰的路,但是目的地好像都一樣。
11年以後,我心裡的感覺好像是天主為我這個工作而造了我,雖然不能說是很輕鬆或很順利,可是絕對可說是非常豐富的11年,讓我很期待未來的11年!
(本文由第一社會福利基金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