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不肯垂頭喪氣的向日葵

文/林美瑗

經常,別人所看到的我,是個渾身充滿活力、樂觀、進取、有工作熱忱和能力的人。一些交往不深的人看到我推著女兒的輪椅出現時,會很驚訝我也是一位身心障礙者的媽媽(因為他們覺得我「不像」或者「看不出來」)。每當老朋友看著我以俐落的動作抱起女兒、收疊她的輪椅、給女兒餵飯、灌藥、忙進忙出,還身兼數種角色,除了讚美和鼓勵外,也只能給我打氣和祝福了。

其實,我身邊的人所能給我的實質幫助非常有限,包括我的家人。當我規律且忙碌的生活中蹦出女兒必須住院的狀況時,那種「恨不得有分身」和「渴望有人能伸出援手」的處境,是最令人難堪跟急跳腳的!每一次事情發生時,都讓我不得不感慨身邊缺乏有力資源,這是一股讓人無言以對的沈重,但沈重之後我又必須鼓勵自己:一定要堅強喔。

除了身體長期的操勞外,我的心情也經常會出現「疲乏」,因為日子總在情緒的快速轉換中流逝,或者換句話說,處境讓我沒有太多的時間能沈浸在悲傷與難過中,每一天總是真實而毫不留情地流逝,扣得緊緊的,十幾年裡苦樂交織,這些日子像被壓縮成一塊薄薄的晶圓片,而如今,我想把它慢慢的播放出來……

回首過去,想想今天的我,已經可以用長女送我的形容詞來描述:倒吃甘蔗──境遇越來越好了!

然而,好在哪裡?我這樣問自己,或許最大的欣慰是自己活得「心安」和「自信」吧?「心安」來自於我不逃避命運的安排,勇敢並且欣然地接納女兒舒安,以及我們所面臨和遭遇的一切,認真扮演母親的角色;若提到「自信」,我想這是歷經千錘百鍊後,方才累積出的一點小成果。認真說來,關於我是如何被鍛鍊出自信和樂觀的性格,還得從我的成長故事說起。

來自窮鄉僻壤的貧戶之女

我出生在台東鎮豐里海邊一戶貧民之家。五十年代的台灣,位於偏遠農村和小漁村的人家生活大都是清苦的,只有大戶人家和極少數魚貨買賣商的經濟狀況好一點。我的父母既無田產又無船隻,只靠偶爾打打零工攢錢度日,偏又生了六個孩子,單是要養活我們兄弟姊妹都已是捉襟見肘了,哪有餘力供我們唸書。因此,從有記憶以來,我便是在貧窮與忍辱中度過每一天。

我在家排行第五,上有三位哥哥和一位姊姊,下有一位妹妹。從小我就是最不被重視的那一個,或許沒人相信,我媽連我的生日也不確定(幸好還確定我生肖屬狗),身分證上的生日還是經過二、三個月後,看我既沒餓死也沒有夭折,才去戶政事務所報戶口。

我的父母都不識字,可是我卻有個好聽又不俗氣的名字,這要歸功於當年幫我母親辦理戶籍登記的陌生辦事員。若不是他的巧筆,我必然也是用一個所謂的「菜市場名」,例如阿華、阿鳳、阿珠或阿美之類的。至今我媽仍喚我「阿燕」,沒想到戶籍上卻有一個連我自己都很滿意的名字呢!

在25歲以前,我從不跟朋友或同事提起我的家世。直到我在台北某家貿易公司上班後,有一天和已經成為好朋友的秘書小姐聊天時,她告訴我她的童年如何如何……,乍聽之下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年紀僅大我二歲的人,小時候就有白米飯、土魠魚跟肉可吃!不僅如此,還能夠腳穿皮鞋,身著洋裝,出門有父親用腳踏車接送,家中有收音機……,這些都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原來她父親從大陸遷台,定居南部後,擔任國小校長。

聽她描述童年生活總總,和我判若兩個世界,可見我小時過的貧苦生活並不是家家戶戶普遍的現象,而是我家特別的窮苦,她家幸運地佔了優勢。

我還有一位年紀小一歲的好友,某次在她家聊天時,她拿出小時候的照片給我看,從她牙牙學語到少年階段的成長記錄,她父親都用相機一一記錄下來,我看到生長在台中都會,從小就過著優渥生活的她,夏天去海灘游泳時穿著泳衣,上學時有黃包車搭,還能上電影院看戲……,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差這麼多?

衣食不曾滿足的童年

回想小時候的我,老是赤腳踩在泥地上,身上穿著補丁滿滿的衣服;夏天天氣很熱,和鄰居孩子跑到海邊玩水時,也是光著上身的,哪有泳衣可穿?還記得我6、7歲時,仍然經常光著上身走在村子裡,有天一位婦人突然對我說:「妳年紀不小囉,胸部也開始凸起來了,怎麼還好意思沒穿衣服亂跑出來?」我只能又氣又羞的跑回家。

從小我就沒有一件衣服是量身訂做,甚或是新的,學校制服是撿哥哥或姊姊穿不下的舊衣,居家便服是穿當年美國傳教士救濟的二手衣服;還記得那個時期,每年暑假前,媽媽會和鄰居幾戶貧窮人家的婦女,一起到鎮上教會去領救濟的麵粉、奶油和舊衣服回家。當媽媽一進門,我們三姊妹就開始搶母親帶回來的衣服,姊姊長得比較高,所以穿起洋人女孩的洋裝還算合身,而我個子小,穿起幾乎拖地的洋裝,實在很像滑稽的不倒翁。所以,我寧願光著上身,也不願意披著蚊帳似的洋裝到處趴趴走。

除此之外,朋友都知道我有一個「美德」,就是一直到今天,我絕不容許任何可以吃到肚子裡的食物在我眼前被糟蹋掉!

為了這個好習慣,我常超量飲食,在惜福的心態下,把能吃的東西通通倒進胃裡頭。如此經年累月,即便我天天大量勞動和運動,仍然吃出一身肥肉。其實我很清楚這種行為的不當,可是潛意識裡頭總對糟蹋食物懷有罪惡感,有很大的不捨,因為我很容易聯想到沒有食物可吃的人,同時這也是被小時自己常處於飢餓狀態的烙痕所影響。

記得我第一次吃到香噴噴的白米飯,是在小學四年級,當時媽媽從大哥的老闆那裡,領到哥哥當黑手學徒的第一份薪水200元,大哥特地交代母親買米和肉回家給我們吃,因為他知道鄉下家裡的弟妹還沒有吃過「米飯配肉」,所以他把自己的第一份薪水與我們分享。

生平頭一次嚐到米飯配肉的滋味至今仍令我難忘,記得那天我們兄弟姊妹五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不一會兒功夫就把一大鍋飯吃得精光,最後還互相指責誰太貪吃……,那爭吵的場景,害得母親傷心又難過。為此,母親經常在我們面前幽幽地嘆氣說:「都是我們做父母的無能,才讓你們跟著受苦,吃不飽穿不暖,又沒錢唸書,實在很慚愧……」

母親的生存哲學,帶來深遠影響

其實吃不好、穿不漂亮,這些都擊不倒我,唯獨「沒錢唸書」這件事,讓我最感痛心和遺憾。

自古以來,窮苦人家若想出人頭地,只有靠讀書求取功名利祿,我的母親雖然不識字,但是非常聰慧,她常常說:「生對了時機,贏過命好!」她生不逢時,出生於日據時代,父母早早雙亡,由祖母撫養長大,成長過程中顛沛流離,加上當時正值戰後不久,她從家鄉恆春流浪到台東,不得已遂委身嫁給30多歲、預備打一輩子光棍的父親。

可是我母親是一位極其堅強的女性,雖然丈夫軟弱不負責任的個性,讓她這輩子吃盡各種苦頭,她的生存哲學深深影響了她的子女。她的名言是:「縱使跌倒了,也要抓一把地上的泥土起來!」意思就是說:「苦不能白吃!要記取一切的教訓!」或者遇到倒楣不順遂的時候,不要只記得生氣或嘆氣,要把握還能把握的任何一件事!這就是我的母親,她這些做人處事的人生態度,對我有非常、非常深的影響。

求知若渴的艱辛路

我大哥小時候功課很好,可是因為家境窮到三餐不繼的地步,所以小學畢業後不久就去鎮上當學徒,二哥也只讀到小學畢業就去學捕魚。小哥比較幸運,承蒙小學的級任老師三番兩次到家中遊說母親:「再窮再苦也要讓孩子多讀一點書,將來比較有機會出頭天。」母親多少還是有重男輕女的觀念,再加上老師的勸說,她終於低著頭挨家挨戶去拜託鄰居「跟會」,她當起互助會的會首,才募集到2千元的會款,讓小哥有機會到鎮上的中學就讀。反觀我的求學生涯,一直是坎坷不順的。

我7歲的時候,同齡的鄰居都去上小學了,可是我卻因為家裡繳不出一學期50元左右的學雜費而停學。白天我跟著到鄰居田裡打零工的媽媽,幫忙看顧妹妹,有時候撿拾別人掉落的稻穗回家;若沒有零工可做,她就帶著我走好遠的路去撿別人遺落在田裡的地瓜。她辛苦地用鋤頭一鏟一鏟地挖,我跟在她背後撿起小小的地瓜,幸運的話可以挖到一大袋子的地瓜,母女倆一前一後扛著地瓜往回家的路上走時,我總是光著小腳走在碎石子路上,腳痛、肩膀酸、汗流浹背。

此時若遇到鄰居小孩放學回家,看到他們快樂無憂的打鬧著、追逐著跑回村子裡的景象,我就會吵著媽媽要上學!可是母親實在太害怕再聽到類似哥哥和大姊因為繳不出學費,被老師罰站整個上午,或遭受各種羞辱的處罰事件在我身上重複上演!

一直到8歲快9歲那一年夏天,我哭著求媽媽讓我去讀書!母親拗不過我的哭鬧,終於讓我去上了小學。所幸我遇到了好老師,加上一些小聰明,我就靠著「獎助學金」繳學費,因此發生在兄姊身上的羞辱事件,我並沒有遭遇過。

鳳梨工廠攢學費,一心向學

然而國小畢業後,眼看著所有同學都因九年義務教育的實施,得以順利升上國中,唯有我和一、二位家境也不好的同學,無法繼續升學。但我不甘心就此終止我的求學生涯。

所以一放暑假,我就拿著姊姊的身分證去鳳梨工廠登記當女工。我被分配做大夜班,在暑假的二個月裡,每天傍晚騎著腳踏車,帶著飯盒,到鎮上北邊的鳳梨工廠工作,那一段每天深夜與瞌睡蟲奮戰的辛酸日子,至今依然鮮明。

到工廠做女工的那年,我才14歲,正在成長發育。夏季白天高溫,加上我家的茅屋好熱,雖然又睏又累,仍因熱浪而睡不著覺,以致上大夜班的時候,更是睡意連連!可是,我必須咬緊牙關,苦撐著,不能停止手上的工作,否則班長就會過來罵人。如果我負責的部分沒做好,讓有瑕疵的鳳梨片流到了輸送帶尾端,我就會被看管的同事臭罵一頓。我很擔心會失去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想睡覺的時候,我就用力捏眼皮,又因為經常等不及脫掉濕濕的手套,鳳梨汁直接流進眼睛裡,刺痛得淚流滿面。

熬過了二個月,終於賺到6百多塊錢,我高興的拿著這筆學費去讀國中,三年都是靠自己寒暑假做工賺學費的。當年學校補習風氣盛行,由於沒錢繳額外的補習費,因此我被視錢如命的數學老師當眾羞辱,在不堪受辱之下,我黯然離開升學資優班,從此痛恨數學科。

國中畢業後,我不甘心留在台東這個後山小鎮,決定獨自到大都會去闖天下。

打點好行李、準備離鄉背井,上車之前,我騎著腳踏車到鎮上,去找住在有錢人家裡當女傭的母親,告訴她我的決定。媽媽知道我很能幹,能吃苦,決心要做的事一定會去做,因此沒多說什麼,只悠悠地送我一句話:「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妳,今天妳提著一個皮箱出去,希望妳不要提著二個包袱回來就好了!」   我的母親講話很有藝術,這句話或許很多人聽不懂,但是我直覺就能體會母親的用意和苦心。她沒有長篇大道,也沒有再三叮嚀什麼,僅這一句話就如雷灌頂,讓我在外流浪闖蕩的十幾年歲月裡,始終不敢放縱自己的行為。

帶著憨膽,獨自闖天涯

在我那個年代裡,台灣正值工業起飛階段,農村和都市有很大的差距,許許多多貧窮人家的子女湧進城裡找頭路,而我選擇高雄市做為離鄉背井的第一站。作這個決定並非因為高雄有創造台灣經濟奇蹟的加工出口區,純粹只是有位小學鄰居舉家搬到高雄,我們通過二次信,手上保有她那稚嫩字跡所寫的信封地址,在沒有事先告知,也沒有電話可以聯絡的情況下,我完全是以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魄,獨自帶著一個行李和身上僅有的4百多元就上路了。

初抵高雄時,生平第一次搭公車的我,完全不知道公車號碼代表的是公車行經的路線。站在車水馬龍的公車站旁,我不知所措,心裡開始慌亂起來,既不敢搭計程車,又不願意隨便問人,擔心會被人識破我是獨自出遠門,只好默禱上天指引,心想「1號」代表好彩頭,就硬著頭皮上車。

在車上我東張西望,一直在認路,在找靈感,車子經過高雄愛河時,突然二個斗大的「前金」出現我眼前,我趕緊按鈴請司機停車。憑著老天爺的厚愛,我沿途問人,按圖索驥,走得滿頭大汗,終於找到了多年不見的鄰居一家人。

同學的父親看我獨自出現,很疑惑地問我是不是離家出走。我將來龍去脈一一告知,他才願意暫時收留我。不久,鄰居的親戚幫我找到一份工作,和她一起到工廠當女工。我利用晚上自修,考上了高雄市立高商,而且以公費生的資格完成高中學業。在這三年中,為了養活自己,我前前後後做過成衣廠女工、加工出口區女作業員、餐廳服務生、理髮店清潔工、女傭、醫院清潔工、學校工友和會計師事務所辦事員等等,對於工作的投入遠超過課業。

當同齡女孩還無憂無慮地在父母的羽翼保護下,安心讀高中時,我卻得為了生存下去而認真工作;當別人在青少年階段,就幸運地有父母或長輩指導選擇未來時,我還懵懵懂懂不知人生方向為何。當許多沒有繼續升學的女孩們,在我面前炫耀漂亮衣服或是英俊的男朋友時,我就感到自慚形穢。

友誼、新詩,陪伴度過青澀年華

可是,現在回想起高中時代那幾年,我發現那卻是我人生當中比較自由自在又浪漫的一段歲月呢!   陪伴我度過青澀年華的主要功臣,一個是朋友,一個是新詩。從我高中時代就往來的幾位好朋友,直到現在依然感情深厚。當中,有一位才情洋溢的男孩,他為了堅持內心渴求的藝術和愛情,竟放棄省中學業和父母的殷殷期待,離家躲到高雄。雖然我們來自不同的成長背景,但他的詩情畫意深深吸引著我。當年他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成立了詩社,幾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伙子,憑著才情和衝動,倒也把詩社搞得有模有樣!

在當時,我最心儀和崇拜的詩人是楊牧、鄭愁予、蓉子和楊弦等人,如果不小心讓別人知道,我年輕時候曾經搞過詩社,和一批小有名氣的詩人混過,聽到的人幾乎都會張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

我相信「天生氣質」的論調,否則以我的出生背景和家世,絕對不可能養出一個喜歡文藝、愛好讀書的孩子。我父母目不識丁,家貧如洗,唸小學時,家中除了教科書以外,沒有任何一本課外讀物,連鉛筆和簿本都不敷使用,可是我天生愛讀書、愛寫作。還記得小學時代,我通常是第一個去搶班上訂的《國語日報》;到國中時,學校訂的《幼獅文藝》也總是被我從第一頁精讀至最後一頁。

一貧如昔,坎坷求學路

讀小學的時候,有一陣子媽媽靠收破銅爛鐵維生,她回來時,我一定東翻西找看看有沒有課外讀物,即使在窮鄉僻壤,一般人家極少有習慣或閒錢替孩子買課外讀物,但一旦被我發現和教科書不一樣的書,不管內容是什麼,我都不會放過。這就是我求知的過程,如今想起來只覺得好笑又辛酸。或許是補償心理吧?如今我雖然家徒四壁,但是卻擁有許許多多的書,除了自己每個月會不自覺地買上幾本新書外,我的長女也遺傳了我喜歡閱讀的習慣。

國中一年級時,我參加校內作文比賽得過名次,國二下那年,早熟又孤獨的我,曾投稿給「台東青年」雜誌社,喜出望外的是真的刊了出來。國三的時候,我經常在讀完《幼獅文藝》以後,就做著「有一天我要成為作家」的夢。

坦白說,如果當時沒遇見那批舞文弄墨的朋友,我想我離鄉背井的清貧生活會過得更苦澀、更淒涼;如果我沒有堅強的求知慾和熱愛藝術的情懷,我坎坷的人生將不知會有多悲哀!?因此我相信,藝術是最好的療傷止痛劑,我一向敬重和疼惜從事藝術創作的人,我想這和自己內在的生長激素有著密切關係。

高中畢業後,我離開高雄,獨自北上,本希望能考上大學中文系,可是因為英文和數學基礎差,加上答案寫錯時會被倒扣分數,連續二年都落榜。之後我考上以新聞編輯和大眾媒體為主的私立三專,學費貴得嚇人,就算半工半讀還是負擔不起,一年後不得不休學,「當一名大學生」的美夢就此夭折。

一直到結婚前,我還有機會到佛學院就讀,但我卻徘徊在出家與結婚之間的兩難抉擇中。意志不夠堅定的我,後來放棄佛學院,從此套上婚姻的枷鎖,日後更多了個「身心障礙者家長」的角色。

40歲老學生,快樂又充實

婚後多年,我排除萬難,終於以半工半讀的方式取得三專的學歷。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已經歷不少風霜的我才又重回學校研讀大學課程,仍然是一名半工半讀的大學生──此時我已經年過40了,不過我很珍惜,而且很開心,上起課來十分起勁,大有老當益壯之姿。

經常聽到人家說:「年輕的時候書是為別人讀的,年紀大的時候,才懂得為自己讀書。」這句話的意思多少有點感慨,也有不堪回首之意,至少,我是這麼理解與感同身受的。

在40歲以前,學校的正規教育並不太能吸引我,讀書對我而言只是為了想和別人一樣擁有該有的學歷,要說真正由書中得到過樂趣,幾乎都是自課外讀物和雜書而來;加上自己的求學生涯中總需要半工半讀,難有做一名「無憂無慮的學生」的悠哉體會,或是享受與同儕共讀的樂趣。

2000年9月,我進入慈濟大學社會工作系就讀,這是我一心嚮往的科系,雖然這十年來所從事的工作正是社工員的角色,但我並不是擁有科班學歷的正牌社工員。雖然在工作上的表現並不輸人,但我心裡總還是希望自己能名符其實,尤其在講求跨專業團隊合作的工作上,自卑感老在隱隱作祟。因此只要有機會能回學校系統唸書,我一定不願放棄。

這次我依照自己的志向,選擇社會工作系,從教授和課本上,我得到許多豐富的學術理論和知識;另外,在將過去自己認真從事的實務工作,與書上的理論相互對照之後,我才明白自己做對了哪些事?自己到底有多棒?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成熟否?……總之,活到一把年紀才讀大學,內心是既充實又感恩!更奇妙的感覺是:我對未來的生命更有自信!對未來充滿彩色的希望與夢想!套句電視廣告詞:「40歲的人生像一條活龍,是彩色的,不是黑白的。」

幸福……既酸苦又甘甜

讀書上學的日子,讓我感到快樂又有活力,雖然經常在上課與上班之間來去匆匆,但我仍甘之如飴。回想我這一生讀書求學的過程,真的很波折、很不容易,讀書這件事於我而言,竟然是一種奢侈品。不過我看待這項奢侈品時,心中充滿了酸甜苦辣的幸福滋味!我想只要有機會,我一定不會輕易放棄繼續深造和閱讀的樂趣。

談完我的求學過程和故事後,我檢視自己的人生觀,發現除了承傳母親的堅強性格外,生命中的貴人——我的身心障礙女兒舒安和後來工作上遇到的同事、夥伴,他們也一點一滴地影響我、滋長我。現在的我是「中華民國發展遲緩兒童早期療育協會」的秘書長,認識這個領域許多人,同仁知道我工作很拼,也知道我是家長出身的早療專業人員,但他們幾乎都不認識「過去的我」,如今我願意坦然昭告,因為我相信我是一位能了解家長心情的早療專業人員,我能以個人的經驗去同理或詮釋他們複雜的心情;但更多的時候,我會忘掉自己這個「家長」的角色,完全以工作任務為取向,因此還有很多人不知道,我這十九年來一直陪著台灣的發展遲緩兒童早期療育共同成長,一直深深的愛戀早期療育的工作。

(本文取材自《慢飛天使》一書第24~41頁,感謝心靈工坊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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