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啟明
剛接觸身心障礙者的時候，智能障礙的學生比較多，但總會有幾個精神障礙的學生，讓我對他們腦中想些什麼特別感到興趣。雖然之前學特教時，學過有關DSM-Ⅳ（精神疾病診斷準則手冊第四版）學理上的知識，但深覺接觸精神障礙者以來，還有許多想得到的資訊，所以去上精神障礙者的相關課程，期望能更了解他們。
「奇夢子」這個詞，是我去上「2006年度身心障礙者職業訓練機構專業人員訓練」——精神障礙教材時所學到的。用「奇夢子」來形容精神障礙者，讓我覺得有溫馨的感覺。他們或許就是跟一般人有不一樣的想法，但是試著與他們交談，發現他們內心都有屬於自己的天地。
以下就針對一些個案，來說說「奇夢子」的異想事件
小A
小A，女生，2006年3月剛認識的時候，她是高三的學生，來桃園縣「美好啟能文教基金會」實習。雖然她是智能障礙者（身心障礙手冊鑑定為智障輕度），但也被診斷為憂鬱症，持續固定在精神科就診。
剛開始訓練時，她總是逃避一些不想做的工作，都會找些藉口搪塞老師說身體不舒服。一開始我都不疑有他，還會悉心的幫助她、讓她有好好休息的地方。但後來她太常逃避（工作）了，因此一直鼓勵及加強她對工作的認知與動機，凡事都試著讓她參與，但她還是會挑工作做。
除此之外，她也時常發展出新招式來吸引老師的注意，身體時常病痛這招老套了之後，就發展出新招——不定期昏倒。我一開始當然也是相當緊張，都會幫她處理得很好，但是數次之後發現，她在教室自行休息看到老師不在後，就會生龍活虎起來。後來運用「忽略」的方法，來讓她將此行為減少。果真不去特別注意她，她也會顯得無趣，異常行為就不再出現了。
2006年6月她自高中畢業了，就一直想找工作做，由於對工作賺錢的認知還不錯，知道要有一份工作讓生活不會空虛，過程中也利用「美好基金會」就業服務的資源來幫助她，但都無法順利媒合就業。後來她自己陸續找到按摩、縫布包和資源回收的工作，但都持續不久。因為只要認識她一陣子，一般人就會把她看透而不想讓她繼續工作了。這也是她最需要改善之處。
2007年2月「美好基金會」職訓蔬菜產銷班開訓，她順利通過職訓的入訓評量，現為職訓班學員，持續接受訓練至今。但是之前的一些行為還是會展現，更有甚者，有時連「躁」的行為也會出現，有鑑於此，也陪同小A到精神科就診，聽她和醫生的談話，她會時空錯亂，把一些不好的既往經驗通通說進來，醫生也相當有經驗及耐心的先聽完她的陳述，再跟她說明她的情形。我也與精神科醫生討論「鬱」與「躁」的區別，得知小A的「躁」是憂鬱症有時心因性所造成煩躁的「躁」，並非是躁鬱症中的「躁」。
希望在接受職業訓練的這段時間，她能夠在技能上和行為上都能進步，加油！
小B
小B，男生，70年次，是鑑定慢性精神疾患中度的學生。
他參加「美好基金會」2006年度6月開辦的職業訓練有機蔬菜班，經過頭一個月的觀察，他是一個身材魁梧、話不多但工作技能上學習效率最好的學生。一個月後第一次處理他的問題，因為職訓班學員有其他智能障礙者，所以教學上一定要兼顧大部分學生的進度，可是小B覺得他很快就學會了，有時課程為了兼顧其他同學，對他而言真的少了點，而且他也想再多學一些有關蔬菜栽種的學習，因此安排他到「美好有機農場」，跟著農場的工作人員陳老師一起學習栽種有機蔬菜的技能。
小B在農場相當賣力的學習，也深得農場工作人員及老師的賞識，不論任何工作他都不會抗拒，也很願意去學習。去看他時，衣服總是滿滿的汗水，但他還是樂此不疲。陳老師描述小B很少休息，所以我見到他都會跟他說：「適度的休息和注意工作安全，能更有效率的工作。」
他在農場的工作種類有：清除雜草、澆水灌溉、翻土、作畦、搬運堆肥、混合肥料與土壤、直播式種植、盆栽式種植、阡插式種植、收割等，工作場地有時會在悶熱的網室中，他都能聽從陳老師的教導。
接下來就是花很多時間處理他與思緒相關的較棘手狀況。小B大概月底時都會說：「廖老師，我有話想要跟你聊一下。」話題中都會說到要退訓，及既往求學階段一些不好的經驗和一些固著的想法等等，我當然是好好的他聊一聊。此約一個月一次的想法會圈在他的腦中，總是讓他很煩，我試著用直接的、迂迴的或繞很遠的方式陪他聊，而他的這個固著圈圈大約要2～3天才會解開。
當小B有想法自我限制住時，他真的很難跳出自己所設下的圈圈，當然有狀況的這幾天都要很密集的、隨時的給他鼓勵與關懷。幾天過去了，他就會很自然的豁然開朗，不再固著於某些想法了。也不知是我當時說到的哪些話題讓他解套，抑或是固定的週期會出現這樣的想法，時間過了就自然解開，讓我覺得相當的神奇！
至於他的家庭，當我第一次見到小B父母親，是在2006年9月的一次座談會中，他的父母很慈祥且都長得慈眉善目的，那一次也談到很多心路歷程。我相信父母親是伴隨個案最久的人，因此體認最深。雖然他們一直說很感謝我，但是我覺得我只是盡我一份力量，希望小B能繼續成長，也深覺小B有這麼好的父母給予支持，也是一種幸福啊！
相聚總有分手時，2006年11月底職訓班結訓了，小B也自行找到一個營建五金的學徒工作。雖然他隱瞞老闆他是精神障礙者這件事，但我偶而會打電話給他，關心他的近況，2007年2月他復學，回到學校讀二專，也打電話來問我的意見，我當然樂見於此。那一次也跟他及他的母親聊了不少，我鼓勵他「自己有夢就去追，縱使失敗也是一次難得的經驗。」
加油啊！過去的讓它過去吧！完成學業和心情穩定成長方為真。
小C
小C，男生，69年次，是鑑定為慢性精神疾患中度的學生，目前住在康復之家。
2006年7月剛認識的時候，他是每週固定週四來參加社區適應活動的學生，也是經由「美好基金會」劉美珠老師一直鼓勵他先來適應一陣子，他才願意踏出這接近人群的第一步。
一開始，他比較不會與同儕互動，屬於人際關係較缺乏的學生，但是他願意先踏出這一步來試看看，也是值得鼓勵的。記得第一次接觸時，剛好我帶著學生一起出去社區打掃，我安排他拿著竹掃把在隊伍的後面掃枯枝落葉，過程中他鮮少與人交談。我也試著親近他，但這次他的回應不多。我想這需要慢慢來，也就沒有很刻意的接近他。
第三次小C又來社區打掃時，主動跟我說了很多話，我才藉機了解他。社區打掃過程中，他批評一些同學，覺得同學們的一些行為他不能接受，其實他的想法有些偏激，但是我還是跟他說，同學來「美好基金會」訓練，也都有一些特定的行為需要改善才會來學習，此說法他能接受也就釋懷了。
後來彼此越來越熟了，他也較頻繁的出現在「美好基金會」，起初他有問題時都會找劉老師，漸漸的他也都會找我說一些心裡的想法。當他說到比較偏激的想法時，我會儘量把他的想法導正過來，有時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有志者事竟成。我當初是抱持著很單純、想幫助他的想法而已，還好最後他的想法往往會被我導正回來，但是感覺也有週期性，尤其以回家過夜再回康復之家之後比較明顯。
2006年12月我也開始接觸職業輔導評量，小C對於其他老師都不是很熟，所以就由我幫他進行分測驗的施測。當施測到通用性向測驗時，我遇到蠻大的挑戰，因為性向測驗讓他深覺挫折感，一直喃喃自語且很焦慮的說：「很難！好像大學聯考。廖老師，我可不可以不要做測驗啊？」當天施測因此中斷，回到康復之家之後，他也跟康復之家的老師說不想再做測驗了。
隔天，本來也跟他約做測驗的時間，但是他打電話來「美好基金會」說身體不舒服，不做測驗了，接連著好幾天都是如此！我就與康復之家的鄧老師約時間去看看小C。某天下午，我驅車前往康復之家，小C看到我，卻面無表情沒有做任何回應，完全不像之前跟我感情很熱絡的樣子。一開始我先跟鄧老師談了一下，後來在鄧老師的陪同下，讓小C跟我談。
慢慢聊著聊著，似乎打開了他的心結。我跟鄧老師都鼓勵他先把測驗做完，覺得困難的部分，就換其他的測驗工具來評量。這次聊天的發現，小C也很會將不好的既往經驗通通丟在一起說，而且對於經驗會很深刻的說出來，這也讓我學到不少。這次也感謝康復之家老師的配合，一起來幫助他。
最後我完成有關小C的分測驗，當然過程中讓我對他有更深一層的認識，也讓我和他都成長不少。此時也第一次接觸了小C的家長，父母對於他在家的一些情緒行為也跟我聊了不少，但父母中以母親較為關心小C，其實小C曾跟我說過小時候與父親相處的負面經驗，我也都是灌輸他盡量不要對父親有太多怨恨的想法，後來他也開始慢慢釋懷。
2007年2月小C也開始進入「美好基金會」職業訓練蔬菜產銷班接受訓練迄今，還是偶有想跟我聊聊的情形，我都是以正向的引導適時加強他工作的動機。現在他已比剛接觸時進步很多，但是還有再進步的空間。加油！
職訓班的訓練有很多跟同儕接觸的機會，可以持續加強小C人際互動的部分，此外也要讓藥物副作用的影響降到最小。給予他的目標就是，動機的提升與自我調適能力的加強，雖然有精障者時常沒精神及體力不好的問題，但他倒是很積極的參與各項課程所安排的活動。
現在對他最擔心的就是，往後就業的適應問題。因此我也時常灌輸他，以後假使有工作機會的話，自我調適相當重要，因為工作時不可能時時刻刻有老師在身邊，所以除了要建立他職場的自然支持者之外，關鍵人物真的就是他自己。
天無絕人之路，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述的三個個案雖然不能代表所有的精障學生，教學上還是有許多對於精障者的體認與感觸，諸如：異性相互吸引問題、自傷傾向、人際關係缺乏、時間管理、家庭生活、運動功能、認知自我限制、強迫行為、家庭支持等等，都是在「奇夢子」的生活教育中必須注意到的地方。
醫療方面我真的不太懂，所以醫療就交給專業的醫療人員吧！但是就其藥物副作用的影響，目前遇到最多的就是嗜睡、提不起勁及焦慮，對於「奇夢子」學生，我一定要讓他們能自我覺知及並有病識感，當自己知道心情很煩燥時或想罵人時，趕快告訴老師，才能跟他們談一談，或適時給予空間與時間去散一下心也好。而自己也要對精神障礙者的服務模式、技巧及方法，繼續更深入的學習。
有關精障者的媒合就業安置，不管是一般性就業、支持性就業或庇護性就業，雖然常聽到許多就服員說有媒合上的難度。還有，對於精神障礙者，一般人在心中便先建起一道藩籬，這也需要社會大眾的認同。接下來是訓練方面了，諸如：職業訓練、庇護工場以及康復之家的訓練，都能讓他們有學習技能及接觸人群的機會，只是過程一定是相當艱辛的，但抱持著「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類似農夫的精神，好好的在較貧脊的土壤中灌溉孕育他們，雖然過程較為辛苦及耗時，但等到收割時就會覺得一切辛苦是值得的。最後就是就養了。儘量在就業或訓練的階段讓精障者成長，最後才會考慮到養護了。
目前社會福利政策2008年「大溫暖」長期照顧計畫中，精障個案的安置也是相當重要的。目前自己也深覺所學有限，若有精障相關課程我還是會去學習的。現在是「終身學習」的年代，不斷的學習以獲得新知，才能充實專業，給予身心障礙者最及時的幫助。
（作者為「美好啟能文教基金會」職業輔導評量員。本文由該會提供，感謝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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