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旅程——施榮鑫

文/林美淑

青春的尷尬

青春少年的叛逆期,在自閉兒身上更顯嚴重,情緒行為的反應,猶如不定時的炸彈,在我自制力不足時,也常會跟著發飆。青春期生理上的發酵作用,激起鑫兒(施榮鑫)經常不自覺地去摸性器官。自閉兒對於「羞恥」並沒有概念,鑫兒在公共場所偶而也會把弄一翻,我可是羞得無地自容。罵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好請教醫師有何藥物可控制,醫師建議讓鑫兒養成運動的習慣,在平時多運動發洩體力,培養興趣嗜好,轉移注意力,所以乒乓球、樂團練習成為這段時間的重點。

經過這些努力,這種尷尬的場面也就漸漸消失了。我仔細觀察,他的人際溝通能力並沒有因為年歲增長而有所改善。譬如在走廊上、在校園操場,他永遠都是獨行俠,自由闖進辦公室搜尋穿絲襪的美腿老師,獨個兒欣賞更是他的專利,如果我不說出,更沒有人能察覺他的特殊癖好。誰能了解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需求的「正常」青少年?

鑫兒上國中後功課的難度和科目,擊垮了他和我的信心。陪伴學習的歲月,一個晚上不到兩個小時我就已經近乎癱瘓了。因此我必須重新思考,這樣耗損生命的日子還能撐多久?所以最後不得不調整心態和期待,希望用功能性教育的說辭來說服自己,讓教育功能單純配合小孩子現在的需求,而不是硬把學校十八般武藝一樣的課程全塞給孩子。

升學管道雖然多元,但並未實際惠及自閉症學童。在情非得已之下,我到醫院拿輕度智障證明,以便報考高職特教班,有幸終於錄取了。在那保護性的職業教育環境,沒有課業的壓力,我的日子似乎好過了許多。但外在感官刺激如電腦的敲擊聲,同學的語言刺激及搗蛋行為還是會加深他的情緒反應,以致曾經有敲壞電腦鍵盤的紀錄。就因為這樣,早已消失的自閉症特徵又還魂附在他身上了。他摀耳朵、出怪聲,連看旋轉物體的症狀也再度呈現。我即使讓自己肩膀堅硬得像戴盔甲的戰士,但我那一點特教知能如今卻毫無用武之地。

獨特的樂章

在南部,自閉兒的醫療資源、特殊教育及社會福利特別貧乏,父母在求助無門的窘境下是何等惶恐與無奈。有鑑於此,本著「自助而後人助」的理念,我集結家長的力量,經過一年的奔波籌組,終於在1989年11月正式成立「高雄市自閉症協進會」,從此家長有了歸屬的團體,彼此分享經驗,家長們漸能面對現實,而展開深鎖的眉頭。家長團體的成立,讓我似乎又轉換了另一戰場。這時候孩子已經不再是我生命的全部了,我策劃一連串的親子活動、專題講座、教學活動,還一一聯絡家長來參加。

為了爭取將自閉症納入殘障福利法,跟台北、台中「熱線你和我」,不停地與各相關單位連線陳情立法院,找立法委員遞陳情書;為了爭取殘障福利預算,跟隨劉俠女士到行政院及立法院陳情抗議;為了自閉兒的醫療教育問題,我們也舉辦了公聽會;為了籌措經費,要經常舉辦義賣活動,只要攀得上關係的親朋好友,無一是漏網之魚;為了特殊教育問題不時走訪教育局;為了申請經費,也要跟社會局打交道……

慶幸的是,我始終堅持讓鑫兒接觸音樂,國小二年級開始,我請鋼琴老師教他彈琴。孩子好動坐不住,老師一個換過一個。因為幾乎沒有語言溝通能力的他,學習音樂更不容易。雖然家人認為是浪費金錢,但我發現他有很強的讀譜能力,只要老師教過的曲子,他都能背起來,所以我決定讓他學習音樂。有老師建議我先讓他學會如何彈奏,再教他音樂,但是我覺得行不通,怕會成為我們母子情緒失控的導火線。我並不期望他成為聞名的音樂家,我只希望他能有他自己的一片小天地。現在他是樂團BASE的元老,他很在意自己的演出,偶而也會管管別人。

回首這二十幾年所走過的路,有高山、有低谷、有青翠的草地,也有乾涸的溪埔。這些歷練成為我人生中最寶貴的一段交響樂曲,鑫兒是主調,樂曲尚未完成,但是我相信這是屬於我們母子的獨特樂章,而願這樂章能有幸被欣賞、有幸成為更多星星王子與公主家庭的鼓勵與幫助。
。 (作者為星星兒社會福利基金會董事長。本文取材自《五線譜上的星星》一書第70~76頁,感謝「星星兒社會福利基金會」慨允轉載。)

 

Tags: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