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慧娟
對許多飼養寵物的飼主來說，最痛苦的事就是愛了多年的寵物離自己而去。那種痛徹心扉以及強烈的失落和空虛感，實非外人所能理解。
在多場活動中，常會聽到寵物飼主說：「我很喜歡養狗，但是現在不養了，自從先前養的那隻走了以後……」「先前養的那隻狗死了，我好傷心難過，之後便決定不再養狗，因為沒有勇氣，很害怕再度面對那種悲痛。」
魯比走後七日
阿銘今年三十二歲，未婚，隻身一人在台中工作。七年來，下班時間唯一陪伴他最多的就是愛犬「魯比」。無論是在家上網娛樂、外出買飯、晚上在家加班工作、例行散步和運動，「魯比」都是最佳拍檔。
「魯比」今年十二歲，是一隻老狗。四個多月前開始沒有食慾，每天都慵懶不振地趴在地上，帶牠去看過動物醫生後，診斷出是淋巴腺癌，醫生說癌細胞若擴散，情況就會比較不樂觀。
阿銘眼看著「魯比」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情緒十分低盪。他打電話給常到流浪動物中心當志工的好友小陳，並告訴小陳自己不捨的心情。小陳提醒他：「淋巴癌細胞是會全身跑的，無法控制，『魯比』情況有可能會一天天變差，轉好機率很低……」
掛完電話後，阿銘想了一個晚上，他知道雖然「魯比」吃著藥、也接受治療，但病情是不可能再好轉，牠正走向死亡，這是無可避免的事。看著「魯比」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阿銘心想：「牠一直忍著痛，我是不是該減輕牠的痛苦，適時放手了呢？」
隔天下午，阿銘帶著「魯比」到動物醫院進行安樂死，在醫院，他又打電話給小陳，告訴他自己的決定。處理完「魯比」的身後事，阿銘感覺好像鬆了一口氣，但心情還是沉沉的。
那個週末下午，天空飄起了雨，阿銘獨自在家，喝著咖啡，正無聊的看著電腦螢幕，手握滑鼠無意識地搜尋吸引自己的網路資訊，突然他好像聞到了「魯比」身上的味道。潮濕的空氣，夾雜著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狗狗身上的騷味。
突然間，阿銘眼淚不自主的潰流，這七年來，和「魯比」相處的一切，一幕幕的湧上心頭，無法克制地，阿銘開始痛哭起來……
我不想再養狗
小華的同事明珠今晨上班時帶了她養的寵物狗「豆豆」到辦公室。豆豆是一隻白色的狐狸狗，漂亮又可愛，明珠將牠帶出來，是準備利用午休時分帶牠去洗澡剪毛的。「豆豆」一跑出狗籠，立刻引起同事們的關注，大家搶著抱牠、跟牠玩。
看著「豆豆」，小華忍不住想跟著大家搶著抱牠，但卻又下意識地忍住不抱牠。因為，對小華來說，她也曾擁有像「豆豆」一樣又白又可愛的「奶球」，而失去「奶球」是她一輩子最痛的記憶之一。
養了三年陪伴小華三年的「奶球」，就在一年多前，某一個假日下午，她帶著牠回鄉下老家，向來愛吃的「奶球」看著滿桌吃的，到處覓食，爸爸看牠愛吃，剛好吃著含蜂膠的保健食品，一個不小心掉了一粒，貪吃的「奶球」立刻搶著吞進肚子，小華爸爸心想那是保健食品應該無礙，沒有很在意。
沒想到，過了半個多小時，小華突然發現「奶球」怪怪的，不太對勁。沒有多久，「奶球」全身抽搐著，小華感覺有異，立刻送牠到動物醫院，但在半路「奶球」就不動了。
「奶球」走後，小華很難過，不知有多久的時間，她人前維持正常，回到家卻是悲傷不已。她一直感到疚責，覺得是自己沒有好好照顧牠，才讓牠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葬送了小生命。
從那時候起，小華不敢再養寵物，她也告訴自己：「從此後不要再養狗了，因為，心好痛好痛哦！不養就不會痛了，不養就沒事了……」
別讓愛「卡」住
很多人都說，心愛的寵物走了以後，好難過呀，從此再不養了。
在一次活動上，曾有一位年輕小姐跟大家分享，她養的寵物走了以後，她好傷心、好難過，每次想到便淚流不止。現場她邊說邊掉淚，大家趕忙遞衛生紙給她，也有人安慰她。
現場我們引導她思考：「妳覺得不敢再養是因為自己害怕什麼？」「是怕面對死亡？」「是不想再那麼難過？」「還是覺得無法再愛？」「還是覺得自己很脆弱，一直無法產生勇氣？」「或者妳是在逃避某些事情？」
這位小姐很認真地一一思考這些問題，之後她跟大家分享自己的心情：「其實我覺得自己是害怕面對死亡。一直是害怕的。我的奶奶過世十多年了，我也一直不敢面對跟她之間的一些問題。我覺得對狗狗也是一樣，所以一直想逃避。」
我用很真誠的眼神看著她說：「可是妳知道嗎？我們每個人都無可逃避啊！逃得了奶奶，逃得了養的寵物，但我們能逃得到了身邊所有的親人嗎？逃得了自己嗎？」我拉著她的手說：「學著勇敢去面對，好嗎？妳的男朋友今天陪妳來，就讓他陪妳面對奶奶的過世，以及妳愛的狗狗的死去，如何？ 」
我建議她，近期內找個時間，訂為奶奶的追思紀念日，把奶奶的照片找出來，和男朋友細數奶奶生前和妳度過的一切時光，也盡述奶奶生病和死亡時妳的心裡感受。想哭就哭，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把心裡對死亡的恐懼都說出來。「妳會發現：面對死亡並不是一件那麼困難的事。」我誠懇地跟她這麼說。
我同樣也建議她，另找一天時間，做為專屬狗狗的追思紀念日。同樣把以前和牠共同生活的記憶找回來。想想牠是怎麼愛妳的，回憶妳又是怎麼愛牠的。把妳在失去牠後的恐懼和害怕說出來，把妳曾經給牠的愛找回來。
我請她細細去想：那些年妳對牠的愛是不是很巨大？如果是，那麼那些愛呢？是不是隨牠而去了？試想，真正的愛怎麼可能會被「卡」住？想想，這世界還有很多像牠一樣的寵物等著妳去愛牠，妳為什麼要自此吝嗇再付出愛呢？難道妳的愛不是無私的，是有利益計算的？還是妳的愛是自私的，妳是選擇性地付出？
這位小姐一邊聽著一邊掉眼淚，但頻頻點頭，而她男朋友則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兩人互望一下，男友輕輕地為她拭去眼淚。活動結束後，這位小姐跑來跟我說：「我今天學到了勇敢面對和承擔，我會努力去做的，謝謝！」說完露出了一個淺淺卻燦爛的微笑。
給「姆姆」的天堂家書
我們家在七、八年前開始飼養一隻紅貴賓「Q比」，女兒和兒子都好喜歡牠。當然，我也很愛牠。養了兩年半後，這隻紅貴賓生了小貝比「姆姆」，所以我們家現在有兩隻紅貴賓，一對母女寶貝。
一天，我和家人閒聊，聊到如果有一天牠們走了，我們會怎樣？有什麼好方法紀念或懷念牠們？女兒說：「想把姆姆做成標本。」兒子馬上回應：「那會不會有點可怕？」
女兒分享一個同學失寵後的經驗。她說那個同學足足哭了一個月，最誇張的是，寵物過世的隔一天剛好是期中考，她竟然因為心情太惡劣，當天五科全部缺考。那位同學到現在一想到死去的狗狗還是會掉淚，而且因為狗狗死去，到現在一直不敢再養狗。
我跟孩子們說，總有那麼一天，寵物是要跟我們說再見的，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用坦然的態度面對。女兒這時又問：「那我們要怎麼抒發悲傷的情緒？可以做些什麼事嗎？或是有好的方法嗎？」
我回答女兒：「如果我們家狗狗走了，我會在家裡布置一個追思角落，或許可以稱之「天堂之家」，牆上張貼牠的可愛照片，追思角落擺放著牠的玩具、用品或玩偶等，家裡有人想牠了，或許席地而坐，或許拉個小板凳，坐下來一起聊聊，難過了就一起哭泣，談到從前趣事就一起歡笑，有哭有笑，有懷念也有追思。」
我又說：「還有我會在追思角落旁，擺放一個「天堂信箱」，再放置小卡片或可愛信紙，家人想念牠們了可以書寫對牠們的懷念，並將卡片或信紙投入天堂信箱，隨時表達想念的心情。」我接著說：「也可以設置一個『祝福小站』，折了紙鶴可以放進去，折了房子可以放進去，所有的祝福都可以放進去。」
孩子們聽了齊聲說：「感覺很溫馨哪！」我點頭：「更重要的是這個追思角落是家人連繫情感的地方，是家人感情的連絡站。難過的人可以在這裡接受安慰和陪伴，想陪伴家人的人也不會不知道怎麼給予陪伴與支持。」
失去寵物和親人雖然很類似，但實質上無論是情感或影響卻不太一樣。人和寵物之間沒有恨與仇，只有情和愛，正因只有讓人感覺美好與溫馨的回憶，有時候反倒比喪親更令人難以忍受。再加上一般寵物生病到過世，時間較短，且很快的就處理完後事，沒有較多緩衝和面對、接受的時間，或因飼主延誤就醫或照顧不周，便容易產生疚責感，讓飼主難以走出失寵悲傷。面對失寵哀傷，有效抒發悲傷情感、維持規律生活、尋求親友支持力量、並適度轉移注意力、或外出散心走走，都是很好的療癒方法。
（本文摘錄自《台灣死亡咖啡館—故事版》 一書第173～180頁，感謝「白象文化」 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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