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分的人生

文/陳昭如

 

照理說,小育(化名)應該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女人了。

19歲被大貨車碾過下半身,鎖骨及肋骨斷了、脾臟及膀胱破了,整個骨盆腔被壓得粉碎,加上脊椎嚴重受損,「肢離破碎」尚不足以形容,人生還沒真正展開,未來的道路就注定異常凶險。但如今的她自信而開朗,見了人總是笑吟吟的,臉龐是那麼地耀人,有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歡樂。

她剛考上大學,還沒註冊就出事,在醫院連待了幾個月,人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媽媽就再三警告她,人家媳婦都要捧碗給婆婆吃,逢年過節要跪下來祭拜祖先,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要怎麼嫁人?

「那時我連殘障手冊都還沒有,我媽就一直跟我說這些。現在想想,她真的很誇張耶!」小育說時,不覺發出銀鈴式的笑聲。

她倒是沒那麼悲觀,總覺得自己還年輕,未來還有無限可能。出院以後,她在家扎扎實實窩了兩年,經歷過無數次或大或小的手術,都撐過來了,但她一直無法適應的,是整天被囚禁在小小的房間,朋友來探望時,說的是陌生的微積分與社團,她完全插不上話,爸媽見了她老是淚眼相對,悶死人了。就在這個節骨眼,男友再也不來看她了,她雖不意外,卻傷透了心。那是她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時光。

後來,是怎麼走出來的?

「就有個平常一起吃喝玩樂的朋友很認真跟我說,喂,你這樣下去不行耶,一定要找點事情來做啊!」小育聽了,一時之間也都傻了。是啊,未來的日子還那麼長,難道要天天躲在家裡,跟爸媽大眼瞪小眼?她咬咬牙,積極準備復學,一年之後順利考進大學,展開遲到已久的新鮮人生活。

因為好勝好強,她堅持自己拄著柺杖、自己推輪椅、自己開車上下學,別人看她樂觀進取,其實她心裡很虛,做什麼事都怕。她鮮少一人出門,一人逛街,就連一人買便當都覺得驚心動魄,每天只想直接跳過白天進入晚上。至少晚上可以做做夢,不論世界如何令人恐懼,有夢最美,希望相隨,不是嗎?

細心的學長看到她的惶恐,主動帶著她出門辦事,購物,吃飯,逛街。學長第一次帶她走進夜市,她嚇得淚眼汪汪,還好身邊有他,一切遂安心起來。她以為愛情對她這樣的女孩來說,已是遙遠的非分之想,直到學長突如其來的告白,才驚覺兩人已經發展至這種地步了。

「我老實跟他說,我會大小便失禁什麼的,這樣,你覺得可以嗎?他那時候大概『頭殼冒著燒』啦,就說他OK啊。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這段愛情有甜蜜,也有壓力,尤其周遭異樣的目光,讓他們感到彆扭極了。兩人在小店吃麵,老板對學長豎起大姆指比「讚」,弄得兩人好不尷尬。一群人出外踏青走至階梯前,學長二話不說,揹起她往上爬,立刻引來周遭如雷的掌聲。小育覺得她那麼努力學習掃地、拖地、洗衣服,什麼事都自己來,從來沒人說她能幹;學長只是替她買個便當,提個包包,卻人人拍手叫好,簡直是莫明其妙。「我媽還不是一天到晚差遣我爸做這做那的,為什麼沒有人誇我爸很偉大?我們只是談戀愛,為什麼別人老是覺得學長很讚、很偉大?」

直立人與輪椅族的愛情,有人看好,也有人看衰。親友向小育媽媽稱讚:「你女兒這個男友,揪感心!」私下卻嘴尖舌薄地說:「如果是我兒子交這種,絕對斷絕母子關係!」這類有如八點檔的情節,天天在身邊上演,她不想演,情勢卻由不了她。

最後這段人人稱羨的感情,因對方另結新歡而畫下句點。我問小育,你們算是和平分手嗎?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嗯,也沒有很和平啦,還是有哭哭鬧鬧什麼的……不過,我沒有殺他啦!」

感情裡的是是非非,她心裡明白,沒什麼好說的,她無法理解的是好姊妹的沉默,明明是她被劈腿,為什麼她們不肯幫腔?直到有人私下勸她:「唉,也難怪啦,學長已經照顧你那麼久了……」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在別人眼中,他們的關係並不對等,外界看到的是他的不離不棄,卻看不到她的真心實意。大家以為她需要他,但他不需要她。

還好,感情的挫折沒讓她傷心太久。憑著努力與運氣,她獲選為障礙領導人才代表,遠赴海外參與為期一年的研習。主辦單位依照每個人的學習意願,安排不同主題及課程,包括聽障與視障者相關知識、手語訓練技巧、無障礙空間課題、定向訓練、自立生活企畫、同儕諮商、個人助理訓練與派遣、無障礙網頁製作、點字、導盲杖製作等。這樣的經驗讓她眼界大開,從此對「障礙」也有了截然不同的想像。

例如,她首次接觸障礙保齡球、游泳、滑雪、足球、馬拉松,才知道只要透過適當協助,障礙者仍可以擁有生活自主權,不需凡事假手他人。更重要的是,她學會了接受現狀,不再抗拒醜醜的輪椅,或刻意用長裙遮掩萎縮的雙腿。她決心將力氣花在想要追求的事物,而不是苦苦追求不切實際的幻想。

異鄉遊子的思鄉之情,隨著與各國障礙夥伴混得愈來愈熟,互相取暖,漸漸消失了。好奇的她忍不住問東問西,聊些有的沒有的,像是如何解決自己的性需求。

「這個問題大家都滿困擾的啦,可是沒有人會問,也沒有人會說。」為了避免尷尬,她都是選擇在居酒屋小酌時,趁著燈光美、氣氛佳,問大家平時怎麼解決,嚇得外國友人花容失色,直說臺灣人好開放呀。她趕緊澄清說,沒有啦,只有我這樣!

隨著酒精的催化,開始有朋友酒後吐真言了,而且說出來的情節,簡直比小說還要精采。她問腦痲朋友怎麼DIY?對方靦腆回答:以前住機構的時候,就用身體摩擦床啊,等搬出來自己住,就花錢去酒店解決。這讓小育十分感嘆,同樣是障礙男性,若是住在國外,要比住在臺灣幸福多了。

「我聽他們說有一種『胸部Club』,裡面有各式各樣的大胸部、小胸部可以自己挑,看你是要怎麼揉、怎麼舔、怎麼捏都可以。像日本的White Hands(『白手套』組織),專門幫障礙男生打手槍,就像臺灣的『手天使』,不過朋友說White Hands(的服務者)都是歐巴桑,還會戴手套,不能碰他們的身體,他們寧可去酒店找小姐。」

因為愛問,好問,她蒐集了不少第一手資料。例如聽障友人說他們做愛時從不關燈,因為已經聽不到了,若是又見不著,會不知如何反應,所以必須開著燈,看到對方表情,才知道如何進行下去。「他們還說因為聽不到,每次發出來的聲音都很大,讓鄰居感到很困擾……」小育嘩嘩笑了一陣,「每次聽他們的回答,我都覺得好好笑!」

她認識一對重障夫妻,行走坐臥完全仰賴外力,就算躺在床上也動彈不得。這樣,要怎麼做?「他們自己也苦惱了很久啦,後來是請視障朋友幫忙移位,反正,對方也看不到……」看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連忙解釋:「我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啦,不過每次問人家這種問題,每次都有驚奇的答案出現!」

「這是你在國外研究的主題喔?」

「不是啦,是我的副修,」她揚起銀鈴式的笑聲,「自己拗自己講,哈哈哈……。」

我在《Vice》雜誌看過一則報導,描述男看護卡爾如何協助肌萎夫婦珍與道格做愛,簡直如出一轍。卡爾的主要工作是協助洗澡、穿衣、吃飯、坐上輪椅,但珍與道格有這樣的需求,他也樂意服務。卡爾會將珍抱到床邊的小型起重機上,將珍降到道格伸手能及之處,再將性輔具交給道格,讓兩人獨處一陣子。有時他會拉著珍的手,放到道格的性器上,用他的手帶動珍的手為道格打手槍。卡爾說,他完全是自願的,沒有半點勉強,也沒有因此而加薪。該文作者形容卡爾是「天使」,因為他所做的,是作者所能想像最美好、無私的事。我想那位盲人對小育的夫妻友人來說,也是生命中的天使吧!

因為愛問愛講,朋友經常就教於小育,各種疑難雜症找上門來,她從不忌諱,什麼都可以談,若是不懂就四處請教。例如男性腦痲患者容易不舉,事前得先喝點小酒助性,就是她多方打探得到的祕訣。

「訊息需要交流啊,我們辦研討會,不是都會請國外的人來談嗎?這方面也要有啊!可是障礙者常被一般方式給框架住,以為自己不行,又不敢講,不想示弱……」然後她老實招認,認識身體的限制是需要點勇氣,「現在我跟我老公在做的時候,我會說,欸,我腳不能動,要搬過去一點啦,就直接講,也沒什麼啊!」

海外的學習經驗,讓她看見原來看不見的景物、人物與事物,發現了世界的不同,也發掘了自己的可能性。她帶著滿滿的新觀念與新態度回到臺灣,做了件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與障礙者談戀愛。

「我原來覺得根本不可能,我自己看障礙者都那麼悲情了,怎麼可能跟他看對眼?後來我整個觀念改變了,覺得『障礙』不是個人問題,可能是旁邊支持不夠,是環境的問題,至於這個人好不好,適不適合,跟他是不是障礙沒有關係。 」

她第一次帶障礙男友回家,什麼都還沒說,媽媽火氣便上來了,說,這個人是誰?我警告你,你連自己都顧不好,還跟這種人交往,不是找死嗎?至於男友那邊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據說他媽媽氣得大哭大鬧,說兒子應該找個可以照顧他的人,怎麼交個坐輪椅的?難道是想累死大家嗎?

障礙者的雙親以為,孩子的另一半不能也是障礙者,否則下半輩子就完了。但小育無法接受這種說法:

「只要有腳,就能照顧我嗎?我爸這輩子能用腳照顧我媽嗎?除非遇到歹徒,或是劫財劫色,他可以跑出來說,我來保護你……」她用手勢做出玩「老鷹捉小雞」遊戲時,母雞保護小雞的模樣:「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一定要好手好腳才能照顧我,頂多是不能使喚對方,像我爸被我媽這樣……那,就自己獨立一點啊!」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兩人沒有繼續在一起?

「就,又被劈腿啊!」小育咯咯笑了起來,「不過這段感情對我來說,是很好的經驗!」

過去與學長交往時,受限於行動不便,不能玩太多「花招」,做一些「有的沒的」。至於與肢障男友無法進行「正常的活塞運動」,但為了更瞭解彼此的感受,兩人之間的對話多了,體貼也多了。這趟學習之旅,有如結合了雙方對人生、對性愛、對自我的探索,她覺得收獲很多。

「我覺得在過程之中,還是要照顧到女生的『心』啦,不是說就捉來做一做,然後就睡覺。如果對方不是障礙者的話,就不會拚命問你說,這裡有沒有感覺?這樣做會不會壓力太大?如果對方行動能力大,你只要躺著不動就好,他可以cover一切,也因為這樣,兩個人就不會有體貼的對話。」

她與肢障男友性事合得來,個性卻未必,最後感情再度以對方劈腿作收。這讓小育有了一番反省,覺得自己個性太過強勢,恐怕沒有男人受得了。幸好她生性樂觀,難過的事,笑笑就忘了。

她原是漸漸習慣了,覺得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尤其像她這樣充滿自我與權利意識的女人,若是與障礙者交往,總期待對方比她強;若是與非障礙者交往,則指望對方不會「疼惜」、「照顧」她。問題是,世間存在著這樣的男人嗎?

然後,她遇到了日後的丈夫,協助重障者生活起居的外籍男子,兩人對障礙議題均有高度熱忱,溝通起來又毫無障礙,時間與經驗的淬鍊,也讓小育個性愈發成熟,懂得接納彼此的不同,兩人相處十分合拍。

然而,辛苦的戰爭才要開始。外界異樣的眼光,讓對方難以適應,坦承與她在一起需要很大勇氣,不確定兩人是否能走下去。小育知道,這是無法逃避的難題,只能暗自祈禱對方能盡快突破心防。還好,溝通的起點在於溝通的意願,以及願意聆聽他人的心,兩人順利牽手至今。這,就是真愛吧!

過去與男友走在路上,周遭異樣的眼光有如萬箭穿心,總是刺得小育遍體鱗傷。如今回想起來,她反而覺得有點好笑,甚至認真分析國內、外路人眼光的差異。根據她的經驗,臺灣人多半是大剌剌地看,甚至會跑過來問她,這你男朋友喔?外國人耶,怎麼這麼好?好感動喔!也有人像見著奇花異草死盯著他們,明明已錯身而過,仍忍不住拉著旁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反觀兩人在外籍男友的家鄉,就算陌生人想多看兩眼,也只敢偷偷地、不著痕跡地瞄一眼,態度委婉而有禮,自然讓她有著迥然不同的感受。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我自己心態有改變啦,現在人家怎麼看,怎麼說,我都不會覺得受傷了。」一樣的場景,不一樣的態度,心情就有千變萬化。

信任是值得細心呵護的。談起兩人相處點滴,小育認為他個性成熟,又有責任感,真的是很好的伴侶。她也小小抱怨說,他從不刻意討好她,也沒把她的障礙放在眼裡。他要她幫忙拿東西,她說,我是障礙者、坐輪椅耶,是要怎麼幫?他冷冷看她一眼,說,障礙喔?那又怎麼樣?她臨出門發現外頭在下雨,哀聲嘆氣地說,唉呀下雨了,我要出門了耶,怎麼辦?他卻平淡地應了句:反正有停車場,你又淋不到!

他知道她能力的極限,從不特別讓她,至於她偶爾以障礙示弱,不過是討拍、撒嬌罷了。她承認從小被媽媽洗腦,覺得千錯萬錯,統統是男人的錯,偏偏外籍佬不吃這套,堅持若是做錯就得認錯,這是做人基本道理。起初她死鴨子嘴硬,遲遲不肯鬆口,後來自覺理虧還要硬拗實在說不過去,才低著頭乖乖道歉。

「唉,我覺得人還滿賤的。」說是這麼說,可聽來不像抱怨,倒像是放閃。

「你應該還滿喜歡他這種個性吧,可以就事論事。」

「就人賤啊!你強,就要找一個比你強的,這樣才釘得住你!」

「你是不是在他面前,可以更自在表現出小女人的一面?」

「嗯……是吧。」她笑嘻嘻地告訴我,他小她8歲,兩人剛交往時才19歲,害她差點犯罪呢!說罷我們同時放聲大笑。

她第一次帶他回家,爸媽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什麼都沒問,只當普通朋友招待。吃過飯大家跑去逛街,他看中一件運動外套,手上沒有足夠現金,請小育暫時代墊,她才打開錢包,媽媽便把她捉到角落數落說,女兒啊,千萬不要用錢養男人!

「那時候我心裡的OS是,什麼啊?我根本養不起他好不好?」她沒好氣地擺擺手,說了聲bye bye,便與男友離開了。隔沒幾分鐘,媽媽便來電警告:「女兒啊,你條件也不是說多差,不要用錢去買男人,媽媽說的,你要聽進去……」聽得她頭皮發麻,又氣又急地反駁:「你怎麼講得出這種話?你怎麼可以這麼歧視你女兒,認為我會花錢買男人?他手上的錢不夠,我先替他出,這很正常好不好?」她聳聳肩,順了順耳邊的頭髮:「那時候我媽大概也在矛盾,覺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相信她女兒有非障礙者會喜歡啦!」

外籍男子的溫暖與一路相守,就算外界未必看好,都沒有真正打擊到他們。只是他無法長期留在臺灣,她又捨不得手邊的工作,交往三年多都是遠距戀愛。至於結婚,既然家人不催,兩人也不急,就這麼拖了下來。

然後,小育懷孕了。突如其來的訊息,讓她整個人墮入一種失重的恍惚。她打電話給人在國外的男友說,喂,兩條線耶。對方反問,什麼兩條線?小育沒好氣地說,我懷孕了啦!對方沒有「我要當爸爸了」的興奮,只是平靜地說,喔,那就生下來吧。小育聽了鼻子一酸,她知道他不如口氣那麼灑脫,但為了怕她擔心,只好故作鎮定。

爸媽只見過他兩次,小育不曾明說兩人關係,爸媽也一路裝傻。雙方第三次見面,就是告知她懷孕了,兩人要結婚了。爸爸並沒有特別反應,倒是媽媽喜出望外,拚命拉著男友的手說,唉呀太感動了太感動了,讓小育覺得超誇張。

「我媽一直到現在都還會跟我說,你老公會喜歡你,已經很不錯了,你要好好打扮,不要讓人家嫌棄,反正她就是不相信人家會喜歡我就是了啦。喂,我們是因為愛在一起,我媽在感動個什麼?感動他要我嗎?我老公每次聽到這種話,都覺得很好笑。」

過去生命中的小悲小喜,小育已然放手,她最在意與珍惜的,是此刻的幸福。隨著年紀日增,以及身為人母,原本處於渾沌抽象的概念慢慢浮現,如今的她認為,「障礙」對人生不是扣分,而是加分。她說,她喜歡坐在輪椅上的自己,每次行經街上店家的落地窗,就會停下來看著自己的身影,覺得這樣的自己「好看極了」,並笑稱自己有著「沒有救的自信」、「整個就是自我感覺太良好」。聽著她愉悅且帶著甜甜的從鼻腔發出來的聲音,正如她的人一樣可愛清新,誰能說這樣的她不美呢?

「每個人的身體都有極限,不需要改變自己的身體去突破障礙,而是要讓周遭更瞭解你,需要協助時你就尋求協助。現在的我,比以前更愛自己,愛我的身體,愛我的輪椅,我更有力量繼續愛我的孩子與家人! 」

陽光下,她看起來是那麼地確然。

 

(作者曾任記者,現為自由撰稿人。著有《被遺忘的一九九七─台灣油症事件三十年》、《沉默:臺灣某特教學校集體性侵事件》、《竭盡所能:弱勢權益推手陳節如的奮戰之路》 等書。本文摘錄自《幽黯國度:障礙者的愛與性》 一書第130~143頁,感謝「衛城出版」 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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