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友小勝的媽媽/姿慧
從小小勝就是一個相當活潑、討人喜歡的孩子,走起路來總愛蹦蹦跳跳的。在一次意外中掉進了滷湯的大鍋子裡,百分之五十的燒傷面積,從此改變了他這一生原本要走得順利的過程。
記得出車的那一剎那--他不敢大聲哭鬧,因為過去每當他犯了錯、跌倒了,找總是告訴他不可以哭,自己犯的錯自己必須承擔;眼前所看到的他一一咬緊牙根、全身顫抖,不敢哭。做完了「緊急措施之後,趕緊送台中榮總,一路上,」小勝不哭也不鬧,但意識卻漸漸模糊了,在微弱聲中告訴我:「媽媽,我好痛、好冷」。進了急診室,醫生馬上發了”病危通知”,我整個人都怔住了,此時才曉得事態真的嚴重,顫抖的雙手頓時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張攸關生死的表格,是不是我簽了之後孩子的生與死便操縱在我手上,不簽又眼睜睜地看著孩子逐漸不省人事,我該怎麼辦?生死一瞬間完完全全操控在我手?
由於吳醫師的幫忙,使我們在面臨無燒傷病床而必須轉院的情況下,爭取到一之地,才得以做緊急開刀清瘡手術。在燒傷中心裡看著年僅四歲大的小勝身裹著紗布,整個頭漲成兩倍大,只剩下兩顆眼珠子得以轉動。在燒傷中心裡一天圓能探望一個小時,剛開始五天小勝幾乎都是在睡覺的狀態,但睡一下便由床上整個人像裝了彈簧般跳了起來,怕了,真的怕了,在他小小的心靈充滿了恐懼與害怕。後來,漸有意識之後,他知道短針走到哪裡,長針走到哪邊時,媽媽便會來看我。他會要求護士阿姨把窗簾打開,媽媽快來了,每天都等著這一的到來;如果換成別人先到問他話、叫他,他不回答,他會哭,腫脹的臉不能動彈但還是哭,他哭媽媽為什麼沒來,是不是不要小勝了,然而看到我時,也只是用他那無助的眼神望著我;看著他的眼神腫脹的頭,全身纏滿紗布的身體,我的心都碎了,心想:孩子,我能替你承受這個痛嗎?和醫生商量的結果,醫生不願我做無謂的犧牲,因為用來覆蓋的皮必須取自己本身完好的皮屑才行,而直系血親的皮根本無用,有的話也只足短暫的一星期而已,除非有個同卵雙胞胎才能有同樣的皮膚移植給他。但做媽媽的很遺憾無能為力,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承受無以倫比的痛苦。
14天之後他開始不吃也不理人,連他最親近的媽媽也不叫了;護士、醫生試著講故事給他聽、放著他最喜愛的恐龍卡通、組合他心愛的機器人玩具,都於事無補;護士告訴我:他生氣了,他氣我黃牛,沒帶他回家,他要回家,他要媽媽,他不要住在這裡,他不要每天接受水療,水療足以讓他痛不欲生;所以他用拒食、拒說來抗議。
於是在農曆十二月二十八日,我毅然決然的把他帶回家自行照顧,那是我生平最難過的新年。二十四小時緊靠在有如木乃尹般的孩子身旁,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能睡”,累了剛閤上眼睛,自己又把出已給嚇醒,深怕自己這麼一睡著了,醒來時身旁的孩子從此結束了他的小小生命,所以跳起來的第一個動作一定先看看小孩有沒有呼吸;然後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此時早已把每根愛睏的神經都給嚇醒了。
我把房間裡裡外外都噴滿了消毒水,自己也戴上「口罩,被單一律用消毒水洗,一個小時量一次體溫,用天重覆著比較體溫是否上昇或下降,再配合檢驗師的檢驗報告,斟酌著針劑的用量,每天戰戰兢兢的看著點滴,深怕軟釘塞住了或者滴完了造成人為的疏失而導至死亡;就這樣在中西並用的情況下復原的還算差強人意,兩個月後只剩下一小部份一直無法痊癒;由於我們是敷中藥的關係,不收口根本不敢帶他到醫院回診,一直到完完全全好了之後,我才敢帶他上醫院去做進一步的治療,可是由於自己缺乏這一方面的知識,所以小勝的復健做的比別人晚了四個月之久,相對的身上的疤也比別人厚了許多。
由於醫生的介紹,我每天載著小勝往返復健醫院與沙鹿之間,光車程便耗掉「兩個小時,再加上家人對復健的認知不夠,總認為於事無捕;在復健醫院那兒大部份是中風或截肢的病患,對於燒傷的復健顯得陌生了些,每次去醫院做雷射、水療、超音波,一連串的療程下來都足以讓五歲人的小勝哭得聲嘶力竭,兩眼哭得紅腫,每做一項冶療都需兩個人男人外加一個我,跟他比腕力,所以這麼一早上下來,花回程的同時便累得呼呼入睡了。
在復健中,一面擔憂他日後的心理障礙,復健師總告訴我:要我常帶他出去走走,才不會造成他日後性格的畏縮、自閉的行為發生;慢慢的我先帶他到附近的超市走動,小孩看著商品架上琳瑯滿滿目的商品、眼花撩亂,拖著佝僂的身軀來回走動,但旁人瞪大眼睛、直視的眼光,讓我這個做母親的看在眼裡,心頭湧起了一陣陣的酸楚,為什麼陌生人你不能用一點關懷、溫暖的眼神看待我們,為什麼一定要用似乎看到異類身上得了傳染病似的眼神與行動對待我們呢?
復健的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做了五個月的復健,似乎比預期來的慢,在家人本來對復健就不大看好的情況下,又加上比剛痊癒時沒大多的改變,一直要我放棄復健,正為此煩惱之際,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找上「陽光基金會,經過評估,我們親子倆進了兒童中心;兒童中心顧名思義是個兒童進住的收容所,它不性提供「兒童們所迫切需要的復健,更配合了醫療、復健、食宿生活與課業的協助與訓練等種種有關小朋友日常生活所需之一切,所以每位家長都很放心的把受了傷的小朋友放在這邊,讓保育老師們全權處理小朋友的生活作息,在老師的諄諄指導下,每位,小朋友都是「禮貌小寶貝」,讓我們這些親子進住的家長實在是自嘆不如老師們對小朋友所付出的精神。
在復健師的評估下,我們進行著一連串從早到晚的密集復健,回到兒童中心後,老師早已準備好營養豐富的晚餐等待著身心疲憊的我們回來;受傷的小朋友,尤其是初期痊癒者都需不斷的以復健來改變逐漸攣縮的身軀,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不停的重複做著復健,就連睡覺時也得五花大綁副木,固定架一大堆東西都上場了;只有吃飯、洗澡時才會卸下所有的輔助器材;所以老師常形容:「小朋友各個都非常忙,忙的連吃點心的時間都沒有」,雖然只是 一句玩笑話,但卻是千真萬確,小朋友為了復健所付出的精力真的是難以形容,每每在復健時痛得嘴唇發黑、眼淚一顆顆的滾下,臉上的頭套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哭啞了嗓子,真的連外人看了都覺得心痛。
在復健的過程中每三個月使得動一次手術,嚴重的小朋友甚至在短短的一年中開了三十次刀,想想這幼小的身心所要承受的堅強與毅力,絕不是我們平常人所能體會得到的。所以小勝動的手術也逐一累積,所受的苦、所挨的痛深深地一刀一痕雕刻在他幼小的心靈裡,幸好有「陽光」基金會適時地為我們這群在風雨中泛舟的小船伸出援手,給了我們一絲光線,漸漸引領孤舟靠岸,更為我們設身處地著想,不僅提供復健上的幫助,更提供了心理上的輔導,就連我們的日常生活經濟來源它都幫我們留意到了;不時的關懷我們、讓大眾能更了解我們,所以小勝還算是個「幸通兒」,能接觸到陽光,在陽光的照顧下使得有。「小老頭」之稱的他能再度抬頭挺胸,不再有如「秘雕」的模樣,而且在這裡看到來自各地方的傷友大家不分彼此、無微不至的互相關懷與幫助,不時的勉勵我們這些新進傷友,給予我們莫大的鼓勵和信心,讓這群拒絕和天空、陽光接觸的我們重拾勇氣去面對人群,因為「陽光」讓我們了解社會上還是有很多熱心、善體人意的人們願意伸出援手、願意用最溫暖的心來接納、關懷我們,讓這些被火紋身的傷友、小朋友可以把自我封閉、畏縮的心靈敞開,勇敢站出來面對人群,走出陰霾重新適應這個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