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春美
冬日裏一個暖暖的下午，我走進特教班，一個身形高大、面容白皙清秀的女孩坐在輪椅上，她正在操作電腦，這女孩我第一次見面。「嗨！妳好」「老師，妳好！」她是長明慧，一個車禍重度昏迷八過月後，奇蹟甦醒的小女孩。
明慧原是羅東鎮公正國小普通班學生，若正常就學今年已是國一學生了。她三、四年級的級任導師李建慶老師說，在車禍之前，明慧的個性活潑開朗，跟同學之間亦有良好的互動，雖然學業成績中等略偏低，但體育方面卻有相當傑出的表現。當時她的身形瘦小，皮膚結實黝黑，很陽光，屬運動健將型女孩，在班上女生組跑步中，她跑最快，有的男生還輸給她。明慧到特教班就讀後，過去與她同班的同學，也經常利用下課時間到特教大樓和明慧說說笑笑聊聊天，讓明慧感到無比的溫馨。
二年來，建慶老師對明慧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四年級那一年過年時，她和弟弟一起寫了一封信給老師，祝老師新年快樂，信裡面還包著糖果，然後一起投進李老師家的信箱。
明慧甦醒是一項奇蹟，但願另一項奇蹟——「再度寫信給老師，再度把糖果包在信紙裡給老師驚喜」，發生在明慧身上。
一份驚喜的母親節禮物
2003年8月21日，明慧騎腳踏車外出，不幸在住家附近被宜興客運撞傷，路人幫忙送醫，緊急做腦部手術。住院期間，前後手術十餘次，急救22天後，雖脫離險境，卻重度昏迷被醫生宣判為植物人。
明慧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她還有一個弟弟，小她3歲，事故發生後，明慧的媽媽廖婉茹女士一肩扛起所有照顧重任。她為了專心照顧明慧，將原來的美容美髮工作辭掉，改賣茶葉，賺取零用，並將明慧的弟弟送往高雄阿嬤家暫住，直到2005年2月明慧的狀況漸趨穩定之後，才將弟弟接回。廖女士提到，因為對法律不熟悉，又忙著照顧明慧，致車禍損害告訴超過六個月的傷害告訴追溯期，今已求償無門。
在明慧昏迷期間，廖女士除了每天為她按摩復健，並且時時對明慧呼喚：「妳要趕快回來，趕快回來陪媽媽！」她還對明慧唱她喜歡的「小薇」、「萍聚」等歌，也說故事、講笑話，和明慧談心事，還和弟弟一起錄下以前三個人生活的點點滴滴回憶，每天播放給明慧聽。為此，收錄音機還聽壞了三台。
2004年4月29日，亦即母親節的前一週，廖女士一如往常對明慧說話，當時明慧也和平常一樣毫無意識的亂抓鼻胃管，於是廖女士輕輕對明慧說：「妹妹呀，妳不可以玩鼻胃管，這是吃東西用的，如果掉了要重裝，很不舒服，妳快快醒來就可以自己吃東西了。」接著廖女士抓著明慧的手去摸鼻胃管，並告訴明慧說：「你看，這鼻胃管就像大——象的鼻子一樣，那——麼長。」突然，明慧醒了、笑出聲，且眼神是有知覺的。廖女士嚇了一大跳，於是她起身走動，明慧的眼球也隨著她的身影移動，接著，廖女士說：「妹妹，叫媽媽！叫媽媽！」「ㄚ——媽」，奇蹟出現，明慧醒過來啦！為此廖女士興奮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她難掩愉快的神情說，那是明慧送給她的最棒、最棒的母親節禮物。廖女士還說更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是，甦醒後第四天，明慧竟然向她要香腸和雞腿吃，且連吃了二個星期！
博愛醫院謝有丁醫生說，明慧的案例相當少見，是否是因親情的呼喚而讓她甦醒，醫學上亦無法證實，但感官刺激對患者確有一定的幫助。「不放棄」也是讓病人醒過來的重要關鍵。
特教班就讀有明顯的進步
明慧意識逐漸恢復之後，廖女士除了每天帶她到醫院復健，還送她去針灸，為她拉筋、按摩，並時時不厭其煩的拿著注音符號卡、數字卡、圖卡等教導她，期能有機會復學。原本廖女士為明慧申請在家教育，但經鑑輔會實際訪視評估，認為明慧的復原狀況良好，雖行動上及認知上仍有困難，但明慧屬學習區塊缺損，可經學習填補，不同於一般學習遲緩兒童，到特教班就讀應無困難，因此建議明慧安置公正國小特教班。
2004年11月，明慧進入公正國小特教班就讀。
廖女士家原本是三樓透天厝，一樓是美髮店面，房間在三樓，體重41公斤、身形瘦弱的她幾乎每天抱著44公斤的女兒上下樓、上下車，上下課。為了明慧，宿疾二年多的膽結石堅持不去開刀，直到2005年11月，腹部疼痛異常，也因明慧體型漸趨高大，抱她上下樓倍感吃力，又加上醫生嚴詞警告，於是廖女士把三樓透天厝換成公寓，並安排明慧的外公外婆過來羅東照顧二個孩子，她才帶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進開刀房摘除膽囊。廖女士堅強樂觀、無怨無悔，她為明慧所付出的一切，著實令人動容。
為了讓明慧得到最好的學習，也重新熟悉團體生活，在明慧進公正國小特教班前，學校教師群為她開了安置會議，會中決定讓明慧每天一節課到普通班三年二班上國語，其他時間回特教班上課。
剛到特教班就讀時，明慧語彙應用有限，但不到一個月，就有了顯著的進步，她從單字、單句的使用，進步到連句，目前與人的交談時間也逐漸延長，只不過和明慧說話時，說話速度要放慢，給她時間思考；有一次老師帶特教班學生逛市場時，明慧還會主動問市場裡熟識的阿姨「今天生意好嗎？」明慧今日有此表現，我相信，進一步的語言使用或溝通對她而言，更是指日可待！
在普通班被接納、包容、關愛
在普通班上課期間，特教班陳思妤老師每節課做隨堂紀錄，雖然明慧的理解程度幾乎每次都在40﹪以下，但紀錄表上顯示她每次上課都很快樂，可見班上師生對明慧接納、包容，並主動關愛她。
一個暖冬的午餐時間，我走訪三年二班。周美香老師說：「在明慧和三年二班一起上課之前，已事先輔導全班，因此同學都很清楚明慧的狀況，也願意盡力幫助明慧。比如上課明慧舉手發表答案時，大家會把機會讓給她，並且給她熱烈的回饋與鼓勵，下課時也會主動幫忙推輪椅。」周老師又說，明慧會發表時很高興，被稱讚時更是高興，有時眼眸裡還閃著淚光。
在國語學習方面，明慧的「照樣寫短語」和「造詞」發表尚可，但「造句」就讓她覺得很困難，這也是她學習上感到挫敗的地方。
有一次班上考聽寫，明慧雖然無法跟著一起考，但她可以從課本裡找出老師讀出來的語詞，因此陳思妤老師又為明慧增加一項電腦學習——以自然注音法打課文，期以聲音回饋的方式讓明慧認識更多字。
至於數學，目前加法方面，明慧已學會演算百位加法不進位；減法計算，不借位還可，借位的學習狀況就不穩了；九九乘法在進特教班前，明慧可以從2背到7，現在已經全部背熟，但在應用上還須再加強。
繼續做復健——語言及職能訓練
車禍後的明慧佔有慾較強，她希望受到老師的關注，但當老師忙很碌對她說明清楚，她也能體貼老師，願意幫老師照顧安撫其他小朋友，但當她不高興時，也會從表情上顯露出來，表達她的情緒及需要。比如已畢業的惠玫（中度智障、個性內向）和她互動較密切，和其他啟智班小朋友相處，會讓她覺得無趣、幼稚，讓她覺得在教室很無聊。針對明慧目前心理發展狀況及課程需要，這學期校方重新安排她每週四節課到資源班上課，以認知及社會學習為主，其他時間回特教班。
車禍至今，明慧的復健從未間斷，放學後每天到醫院做語言及職能治療（感覺統合、生活應用的操作練習）。這學期明慧在特教班除了增加電腦學習之外，也做站挺復健。如今明慧有顯著的進步，除了認知方面已經恢復到二年級的程度，她已能自己單手完成刷牙、洗臉、吃飯等生活自理項目。
明年畢業後，明慧擬進羅東國中繼續接受特教課程，我們樂見她上國中之後在各方面仍有長足的進步。
生命的契機與力量
第二次探訪明慧時，是一個寒氣逼人的傍晚，下班之後，我直接到她家。「嗨！明慧妳好！」「老師好！」她臉上堆滿了甜甜的笑，像一顆圓球般正在練習翻身。
廖女士說，明慧除了自己練習翻身，還要幫她拉筋，每天固定練習仰臥起坐20至30下。明慧態度樂觀積極，且能忍受復健時無聊的反覆動作與疼痛。我想，除了她本身堅強的毅力，媽媽不斷在旁加油鼓勵，也是她精神的支柱與進步的動力。
為照顧明慧，廖女士的積蓄及學生平安保險理賠金都已花光，另還有房貸要付，經濟已陷入困境。對於未來的日子怎麼過，她說她不敢想像未來，目前凡事向神祈求。與廖女士訪談近二個鐘頭，她只有笑容，沒有半句愁苦的怨言。她將人生寄託於宗教，將困難交給神，彷彿這是她生命的契機與力量。
外頭冷風刺骨，屋子裡洋溢著一個瘦小的母親無比堅定與溫暖的愛，我數度豎起大拇指感佩眼前的巨人。時已歲末，但願明慧再度給媽媽一份驚奇的禮物！祝福明慧，也祝福明慧一家人！
（本文取材自《種一棵希望的樹》一書第130～141頁，感謝「宜蘭縣特教資源中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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