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楊恩典，撰文／胡幼鳳
很多人都想幫助別人，而許願「等我中了樂透」，或是「等我富可敵國，像比爾蓋茲一樣會賺錢時，一定會拿出很多錢來幫助別人」。其實幫助別人，只要小小的善念，甚至是只要貢獻出幾西西如水滴般的心意，都可能匯聚成像江海般龐大的力量。幫助人何必一定要等中樂透呢？
像我捐助母乳，就是一例。我不是有錢人，我不是四肢健全的人，但我也有能力幫助別人。
名主持人陶晶瑩在金曲獎頒獎典禮上表演噴乳秀，本來是為博人一粲，沒想到引起母乳協會抗議她醜化哺乳的母親，輿論大加撻伐。我卻覺得沒那麼嚴重，而且陶子的表演其實並不誇張，噴乳秀在我家時常上演。如果有人乳汁真的那麼多的話，我很想邀她一起來捐母乳。
在女兒貞德出生後，我就經常帶著女兒四處演講、作畫，只要聽到女兒的哭聲，我就會立刻盡媽媽的天職，我是她7-11的大奶瓶。不過我深為母乳豐沛而苦，在家上演噴乳秀時，媽媽都笑著安慰我，「很少媽媽可以這樣，你要感謝上帝。」
中國人常說「一滴母乳猶如媽媽的一滴血」，非常珍貴。其實母乳很奇妙，愈去擠它，自然會分泌更多。我常一邊餵貞德，另一邊噴得到處都是，把被子、墊子都弄濕；還常因百密一疏，未及時發現擦乾，而變成灰黑的霉斑洗不掉，有時不得不把被子、墊子丟棄。
豐沛的母乳，是上帝給我特別的恩賜，貞德一個人享用不盡，我一度鼓勵信義喝，但他說他已經營養過剩了，每天光吃我們剩下的殘羹，體重已直線上升，完全不肯就範。
後來好友告訴我，電視劇「星星知我心」的石安妮有個妹妹石安帆，偕英國丈夫攜兒返台，因有要事出國一、兩個月，其間由保母看顧，但哺乳是最大的問題。知道有人亟需母乳，我立刻答應無條件供應，信義也熱心地幫忙我。不但每天幫我用擠乳器把多餘的乳汁擠在集乳袋中冰凍，集到相當數量就用超商低溫宅急便，寄到台北捐給可愛的中英混血小男孩。安帆回國後非常感激，想酬謝我，我堅持不受，並對她說如果她一定要表達心意，就捐給賜給我一切的六龜育幼院吧。
他們母子返英後，我又捐給屏東一位朋友的新生兒。偶然在一次婚紗秀的記者會當中，有媒體朋友問起：我的乳汁夠餵女兒嗎？我說她很幸運、也很幸福有喝不完的母乳，常常喝到吐。當中有記者突然問我：「如果有人需要，是否願意捐母乳？」我毫不考慮說：「好，而且早已這麼做了。」
我在媒體公開自己手機號碼，有需要的人可以和我聯絡。沒想到立刻電話接不完，這才發現有那麼多體弱重病的孩子，需要母乳，但求之不得。我想，我又不是母牛，實際的乳汁有限，大概只能餵養三位小朋友吧！要如何幫助那麼多人？後來我發起捐母乳，許多愛心媽媽紛紛踴躍響應，這個讓愛傳出去的行動，讓我感動不已！
我捐給台中后里一位一歲半的血友病童育杰。育杰出生才六個月就因為胃出血，驗出有血友病，是個性活潑的小男生，愛跑愛跳，很容易一撞就到處瘀青，必須常打凝血針，身體免疫力差，常生病。而他的媽媽因為是B肝帶原者，身體很瘦弱，無法哺育。為了改善育杰的體質，她到處拜託親友鄰居，希望有新生兒的媽媽，能夠分一點母乳給兒子，但是都求不到。她真沒想到第一個捐給她的，卻是素不相識的我。
我前一陣子帶著禮物，抽空去看她，看到孩子免疫力增強了，身體好多了，她一再表達很感恩的心。我告訴她，不必感激我，我所做的只是一點點心意，將來如果她有能力，也希望她能幫助別人。
我拋磚引玉捐母乳，沒想到因而結了很多善緣，認識了很多愛心媽媽一起來幫助病童。
我還轉介了一位台南的葉女士，也捐乳給血友病童。此外屏東、台南、台中、台北的愛心媽媽也紛紛響應。我都一一過濾，對方能提出健康證明的，我才放心轉介，這股愛心媽媽用母乳匯聚的暖流，悄悄地由南而北擴散。
在高雄教餐飲營養的馬瑩瑜老師，是最先響應捐乳的愛心媽媽之一，她打電話給我說：「我以前就很佩服你，你沒有手，不但能用腳作畫，還熱心助人。五月我生下小孩，乳汁多到足夠餵飽三、四個小孩，每天至少可以冰八百西西，乳量多到連彰化的娘家、鄰居、自家三個冰箱都塞爆了。我覺得母乳很珍貴，很想捐給醫院，但醫院怕麻煩不敢要，我相當困擾。現在你解決了我的困擾，也幫助了需要的人。」
馬老師把母乳捐給台北的宇彤，當時八個月的宇彤罹患多種重症，徘徊生死關頭。宇彤在才出生四天時，就因罕見的環狀胰臟束緊了十二指腸，導致胃部潰爛。醫生在她胃上打洞、腸子繞道，做了胃腸吻合手術，住在加護病房前後一個月，只靠打營養針維持。宇彤的媽媽吃不下也睡不著，自己也幾度掛急診，無法哺乳。
面對這個垂危的小生命，群醫束手無策，宇彤的媽媽心如刀割，原本打算去加護病房向她告別，但是虛弱的宇彤張著大眼睛，默默地對著媽媽垂淚，讓宇彤媽媽發誓不論如何都不放棄自己的骨肉。醫生告訴她唯有一線生機就是餵母乳，因為母乳的分子小、營養高，是一個月未進食的宇彤最能吸收的營養品。
為求讓女兒活下去，宇彤媽媽每天到台大婦產科、做月子中心挨戶的乞求母乳救命。雖然遭逢不少白眼與閉門羹，但她也遇到很多愛心媽媽。有位媽媽甚至把她寶貴的初乳擠給她。黃稠的初乳免疫力最強，是每個媽媽送給自己孩子最好的禮物，但那位媽媽卻說即使她的孩子沒奶喝，也要先救宇彤，讓正面臨婚變、覺得人生變黑白的宇彤媽媽好感動。
那位捐出初乳的媽媽，就用幾西西的初乳，鼓舞了宇彤媽媽的意志，也恢復了對人性的信心。她再接再厲，先後透過各種管道，求得二十位愛心媽媽捐助母乳。她說每次用奶瓶餵宇彤時，都會先加一句：「要謝謝台北市政府的媽媽喔！」或是「要謝謝嘉義的媽媽喔！」
當宇彤媽媽聯絡上我時，她喜出望外，因為那些捐母乳給她的愛心媽媽，正巧都相繼面臨斷奶的階段，於是，我轉介了高雄的馬老師給她。宇彤現在健康愈來愈好，活動力也強，一雙大眼睛非常可愛。
我從小在六龜育幼院長大，曾受過無數民眾的愛心捐助，心想只要有一點點能力，就希望能夠回饋這個社會。社會上其實很多人是有愛心的，千萬不要小看自己的力量，有時候即使是小小的付出，挽回的可能就是一條很有價值的生命。
（本文取材自《那雙看不見的手》一書第245～251頁，感謝「圓神出版」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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