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課程之紀錄

文/沈筱雯(風信子協會祕書)

看到文禾拍的樹,國良談起農場上他爬了很多棵樹的事;老師放了一張他正在爬樹的黑白照片,上次強輝曾說他看這照片帶給他的感覺是國良力爭上游。國良說那棵樹很平,沒有著力點很難爬。為何喜歡爬樹?他說,每棵樹長的樣子不同,要用各種方式爬,很有挑戰性;自小愛爬高,也很會爬,從未摔下來,倒是曾踩斷樹。
小許說,國良很會爬樹就像他的生活一樣,愛幫助人、想往上爬。但是生活不穩定,就如那棵長的很平滑的樹一樣,沒有著力點,人很難向上爬。

國良在爬樹前都會先想好:要怎麼爬、腳的著力點要踩在何處、怎樣摔下來才不會受傷。但是他說生活不像爬一根樹幹這麼簡單,生活是全方位的,太複雜了,無法事先想好、規畫好。

雖自豪擁有很多自生活經驗得到的小聰明(例如,以前鬧事警察要抓他,他就說,我關習慣了,要抓就抓呀,我是精神病患,反正回醫院也會被關,我不怕。去警察局還可以免費吃便當,甚至賴著不出去多白吃他幾餐,關幾天就賺幾天,警察也拿他沒輒,很快就放了。)但自己覺得這樣的東西層次不高,人生道理不只一棵樹,範圍太廣了。國良的爬樹經驗引發對照於自己的人生經驗,但自知爬樹經驗層次低,人生經驗需要較高的層次與智慧。

文禾有拍一張滿是露珠的芋葉照片,他覺得露珠讓芋葉呈現很鮮豔的樣子。大夥兒引發了對拍攝水珠的興趣,討論起該怎麼拍才會好看。寶樹也拍了一張帶著水珠的菜葉,他拍下水珠因風吹起凌空彈起的情形,老師稱讚:感覺那水珠在跳動,是有動作的!寶樹另拍了張帶有水珠的芋葉,為何拍呢?他說想拍下那菜的動作,因為覺得看來有點詭異!可能是因為其中一片葉子邊緣往上翻,與旁邊葉子皆往下翻相反。

老師是想喚起夥伴們對自己親手栽種的植物生命的感覺與看法,雖然寶樹認為菜有生命與動作,但卻是詭異用語,呈現出生命的不確定性,缺乏對生命積極正向的看法。

翰雲挑了顆枯萎的青花菜苗拍特寫。為什麼?他和國良皆說,菜枯萎生病就像我們生了病一樣。他共拍了3張,並且是有故事性的:(1)大家蹲在田裏處理颱風後的蔬菜,(2)後來強輝停下蹲在一旁不知在想什麼,(3)有些菜枯死了。

翰雲以枯萎的菜比喻自己生病的生命,農場上的夥伴們處理颱風後的蔬菜與農地,是否某種程度聯繫上農場的工作與生病的伙伴,耐人尋味的是強輝若有所思在一旁蹲下,生病的人面對枯萎的菜不知有何想法,翰雲自己的想法呢?

翰雲拍了許多人的照片:翠瑩在走廊行走的背影、筱雯拔菜時的側面、勝杰撿石頭的側面、慧麗低頭吃柿子、辦公室內老師及強輝各自忙工作。他不好意思拍正面所以都拍側面、背面,他也覺得拍側面較自然;翰雲喜歡看每個人在農場上做些什麼事情,也喜歡拍大家在辛勤工作的感覺。由此可看出翰雲漸漸找出了自己靦腆個性下所使用的拍照方式。

士峰拍了4張人物:(1)從E區下看山坡,炫昌正在走上來,人很小;(2)慧麗在走路,頭低低、看來氣嘟嘟的。她自認這樣很醜,像歐巴桑;(3)自寶樹側後方拍他低頭在切菜,室內光線較暗,對焦不清楚;(4)慧麗和筱雯蹲著拔草。

士峰很自然拍了農場上夥伴工作與生活的點滴紀錄,但他自己對這裡的生活與工作的感覺關聯性是什麼呢?

強輝拍下掛滿衣服的晾衣桿,他聯想到聖經中七色彩衣─約瑟的故事,覺得大家工作穿上的衣服是受到上帝祝福的;強輝應是覺得能在這樣特殊場域中工作的人,是特別受到上帝祝福的幸運兒。一張「農場通往大門的路」他認為是他們的社會之路──路連接農場與外面的世界,往外的路上很曲折有很多路障,如樹叢、雜草,象徵著外界對他們的歧視、不滿、不了解、認定他們有暴力傾向,一根根的電線桿則是相互連結的發電機,連結起他們與外界,也增加了交流、改善的可能性。強輝拍照之初並未先設想如此意念再拍,是在團體進行討論中受了影響,於是對著照片說故事,開始給自己的照片賦與更多更複雜的意涵,使得原本平凡的景物具有不凡的意義,這樣的講述格外引起小許的共鳴。

祐民拍了幾張大家正在耕作的情形。其中一張前景為勝杰用翻土機翻土,後景則是炫昌用鋤頭翻土。祐民說,這是人力和機械的分別。這張照片仔細一瞧,正好年輕的勝杰使用高效率的機械,年長的炫昌使用傳統的鋤頭,年齡和工具正好形成強烈對比,但機械就絕對比人力高明嗎?祐民覺得機械比起人力更加進步有效率,也因為家中開機械工廠的影響,所以崇拜機械、高科技。

我想起幾個月前他說的,他很不想再繼續養哈利了(農場收養的流浪狗),因為哈利會咬人、會咬死別人養的雞、生皮膚病長跳蚤會傳給我們、太笨不會抓老鼠、我們對牠那麼好卻兇得要死……….,所以不要再養哈利了,要養貓才有用,哈利賣掉吧,不然就丟掉牠!當時翠瑩和我均對祐民的論點提出反駁:難道你生了精神病、有得糖尿病高血壓,工作效率比較差,我們就應該拋棄你,不要你來嗎?當時的祐民不想再說,因為覺得說服不了我們,那現在的他呢?哈利、機械與生了病的他之間,工作效率和有用與否還應當作他看一切事務的標準嗎?

後記:風信子協會希望精障夥伴能在攝影的過程中,發揮自己的創造力與感受,並且藉由圖像的展現以及精障夥伴對於自身作品的描述而有主體反思、自我認同。

透過公開攝影展的形式作為與民眾接觸的管道,藉由圖像創造一個精障朋友與社會大眾對話的方式,希望社會大眾能夠從精障夥伴的視角所拍下的照片對於精障者部分生命產生理解達到去污名化的目的,即為攝影課程的主要目標。

(本文由「風信子精神障礙者權益促進協會」提供,感謝慨允轉載。更多文章請見協會部落格「他們‧我們‧故事」。)

 

Tags: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