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飯」式的磨劍

文/馬西屏

1992年冬天,新竹棋界去中國成都做訪問,特邀周俊勳同行。有一晚(新竹圍棋高手)梁友與成都棋友對酒言歡時,將周俊勳推薦給成都第一高手宋雪林老師,宋老師不置可否,只說自己學費不便宜喔,梁友承諾學費不成問題。

第二天,宋雪林與周俊勳下了一盤棋當作考試,出手一試後決定收周俊勳為徒,周俊勳的學棋生涯從棋社遊走,變成到海外留學,當時周俊勳才11歲。

宋雪林多年後回憶說:「當時周俊勳大概是業餘六段的水平,在台灣業餘界排名前三的樣子。他來到成都後,我每天下午和他單獨下一盤讓先棋,基本上他還是差一點。下完後我再給他講解。」宋雪林很得意:「我教了他三個月,而他回台灣半年後,就成爲了台灣第一高手。」

剛好新竹的鄧董事長在成都有間房子,就給周俊勳住,請了一位50多歲的親戚做管家,周爸爸就回台灣了,11歲周俊勳又開始過一個人生活的日子,而周俊勳一個人在大陸過了自己的12歲生日,沒有人幫他吹蠟燭切蛋糕,只有棋盤默默的陪伴。

向宋雪林老師學了三個月後,老師認為進步很多可以回家了。為了證明周俊勳的進步,宋老師專門安排了蓉城四大業餘六段高手,和周俊勳進行四場公開對抗賽。這四位高手分別是蔡恒、李建兵、吳戰影,和何四祥,當時比賽在棋園對局大廳進行,這場四大高手與台灣小將的車輪大戰,觀者甚衆,而且還有大棋盤講解,當時在成都引起轟動。

結果戰成二勝二負,周俊勳戰勝李建兵、何四祥,輸給蔡恒和吳戰影。說起那場對陣,蔡恒到現在也沒有忘記:「當時成都業餘高手衆多,在國內影響很大。周俊勳那時僅有12歲,基本功很紮實,實力確實已達到了業餘六段,儘管我贏了一盤,但很費力!」

那兩盤輸棋周俊勳一輩子難忘,因為周爸爸趕來成都看棋,兩盤輸棋後,罰周俊勳走路回到住的地方,因為路程要走兩個小時,而且雪地泠得要命,周爸爸一路上還一直罵,那比打還恐怖。

在離開成都前,一有時間,阿勳就會被爸爸帶到武侯祠那邊的茶館,與成都的業餘頂級高手們過招。當時都是互有勝負,但是卻讓所有人都記住了台灣這個紅面小棋士。

值得一提的是,2003年大陸圍甲聯賽首輪,加盟貴州衛視隊的周俊勳再次來到成都。他向宋雪林畢恭畢敬地說:「這次來,一是參加比賽,再就是專程來謝師。」對這位名氣已比自己大的弟子,宋雪林調侃道:「只是一不小心才教了他幾招。」有趣的是,也許是有緣分,師徒倆竟抽到同一組,最終還是師傅勝出。

而周俊勳回台北半年後,就成爲了國內第一高手。他開始打破所有台灣圍棋記錄,12歲更成爲全台灣圍棋首傑,代表台北參加有45個國家和地區參賽的世界業餘圍棋錦標賽。周俊勳已然成爲台灣圍棋的希望。

即使有應昌期老先生的精心呵護,並成為了台灣第一高手,但是周俊勳在成都三個多月明白了一件事,留在台灣沒有長棋的可能。於是,他開始自費到大陸學棋,先後參加過個人賽、段位賽、棋聖賽等比賽,他放棄了在台灣享受第一的無敵的快樂與榮耀,又開始他學棋的遊牧生活。

周俊勳14歲到北京,語言沒有障礙,但氣候和飲食是特別大的問題,東西吃不慣,台灣天氣很潮濕,北京很乾,特別令人受不了。周俊勳自覺運氣好,去中國棋院時,陳祖德院長、吳玉林老師、華以剛老師,和王汝南老師等都特別關照他,提供了很多方便,所以周俊勳也告誡自己,一定不要給別人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周俊勳在北京學棋,有時候會有一種奇特的感覺,比如他們談公事的時候,自己在旁邊,他們可能會覺得不自然,周俊勳也很不舒服,好像個外人感覺尷尬。這時候,他就儘量地躲到一邊或儘早離開,不要讓別人感覺不自在,也不希望因爲他的存在困擾別人。

1993年,周俊勳到甘肅蘭州下了大陸定段賽,以九連勝拿下第一名,成為同時獲得兩岸職業棋士的第一人。然後,周俊勳參加了大陸國家少年隊的選拔賽,在B組也是九連勝。周爸爸的想法是如果能進入國家少年隊,周俊勳就終於可以第一次獲得正規的訓練,但是由於周俊勳身分特殊,讓國家隊非常頭痛,開了無數次會議商議,經過長達半年的討論,還是沒有同意周俊勳進入國家少年隊,不過同意他加入國家少年隊練棋,這樣也算兩全其美,達成了周俊勳練棋的初衷。

周爸爸在北京看了國家隊的練棋環境很理想,就放心了,這是周爸爸最後一次管周俊勳,從此以後他決定讓俊勳單飛,只是站在旁邊分享兒子的成就,做一個快樂拍手的父親。

在大陸磨練了三年,1997年周俊勳回台灣,囊括了全部四項賽事冠軍;1998年則是名人戰和國手戰兩項賽事的冠軍,兩年間獨霸了台灣參加國際賽事的權利。同年,周俊勳晉升爲一品棋士,成爲台灣島內的第一個一品棋士,也就是九段棋士。

很多人看到其他人得獎,只羡慕站在頒獎台上的風光,而忽略成功背後,有多少辛酸、多少刻苦、多少個無人聞問的日子、多少個痛苦流淚的時刻,更有多少嚴酷訓練,忍受多少現實折磨,才有今天站在顛峰,快意狂喜的一刻。

周俊勳從9歲住在棋社,替人開門、掃地、洗茶杯、奉茶,然後流浪各地,忍受了多少孤寂的夜晚。所以,每個成功背後都是一樣的故事,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成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所謂「千錘百鍊出深山,烈火焚燒莫等閒」,現在很多國家的訓練,都巳經完全職業化,訓練方式極為艱苦,若沒有夢想、熱情和勇氣,不可能撐得下去。

莎士比亞有句話說得中氣十足,震撼耳膜:「世上沒有成敗在天這一類的胡說。」成功的背後,是刻苦的訓練,這種訓練建構於健全的心思與健康的體魄。什麼是健全的心思?就是夢想、熱情和勇氣,是永不言輸的精神。

周俊勳證明生命其實就是一場堅持的試煉,堅持是一種神通,只要能堅毅不屈,沒有闖不過的「地獄」。堅持來自意志力,強悍的意志力是一種悲心大願的深度開發,這種自我開發,莊嚴了生命,豐富了內涵,人生才有光與熱。

大陸棋界將周俊勳的成功用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字眼叫「百家飯」,就是他不是少林也非武當,他遊走各門各派集大全。其實除了「百家飯」外,最能讓周俊勳得到鍛煉的,是「應昌期圍棋教育基金會」將世界大賽分配給台灣的參賽名額,幾乎全部給了周俊勳,當然原因也因為他是各大頭銜的保有者。經過了多次世界大賽的洗禮與磨練,他的世界大賽經驗非常豐富,因而能對勝負保持一種平常心,「百家飯」的武術招式,經過最後一關世界大賽的綜合,一位不世出奇才,一位台灣第一個本土世界冠軍終於要誔生了!

(本文摘錄自《紅面棋王——周俊勳化棋為愛的傳奇故事》一書87~93頁,感謝「皇冠文化集團」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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