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懷若
~生病苦楚,感謝親友照顧,爬過幽谷,感恩陽光照拂~
假如沒有深切感受到植物在我心中的那股生命力,我可能還一直在殘酷的人事競爭中沉浮,然後在一連串的挫敗中,逐漸沉淪而迷失了自己。
這樣的說法對一般人而言,或許是誇大了點,可是對我這精神病患來說,卻是非常真切地體會。當我發病之後,抗壓力下降,人事應對能力也降低,可是當時病識感弱,不會體察到自已的能力喪失,反而逞強地謀職,想與人一較高下,結果往往不需多久,我就會從職場敗退下來。
宛如鬥敗的公雞,經過一段沉寂休養之後,我又鼓足了氣勢上戰場。我一直將職場當成戰場,將人生視為一連串的挑戰,我不斷地跌倒受挫,不斷地喪失能力,可是卻頑強地抵抗命運。
要不是十幾年前的那次發病,出院之後,朋友力保在一個山林的機構裡從事園藝工作,我想我還不會翻轉我的人生觀,甚至徹底地改變我的生活態度。
當初大病之後,貿然從事園藝工作,對我而言,確實是粗重了些。更糟糕的是,我還有職業貴賤的分別,以為種樹這種粗活是下賤的工作,所以剛開始時很不習慣、很排斥,甚至還想著要找其他的行業。
幸好那只是想想而已,因為半年後,我已逐漸適應這個粗活,體力不斷增強,精神也慢慢恢復,思緒不再胡亂飄移,自主力明顯提升,只是心頭依然不能釋懷,時常胸口鬱悶,感覺前途一片黯淡。
後來,我在同事的指導下,扦插了一畦杜鵑花,過了三個月,竟然存活率高達九成,這讓我一陣驚喜莫名,那種成就感讓初學園藝的我振奮不已,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才打算要成為農夫。
我借了園藝書籍來看,也跟著同事們認真學習,他們說:「植物的生長依季節而變化,所以初淺的認識,至少要花上一年的時間,才能了解植物的變化。」然後我踏實地一項一項,跟他們學習著播種、扦插、移植、架支、剪枝、施肥、澆水、鋤草,他們又說:「光是剪枝一項,至少要學上三年才能出師。」聽得我目瞪口呆,頗不以為然,但是當我接觸愈深入,愈覺得所學實在很少,此時才覺得園藝真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後來我又試著扦插了幾十支薔薇,也存活了六成,我送了一些與人分享,然後移植了一株在園圃的角落,我細心地給它澆水、鋤草、施肥,看著它隨著時日不斷地長高長密,內心便會感染著那份生命的氣息,一種令人振奮的朝氣,尤其是當那些鮮紅的花朵陸續綻放之後,更是激盪著內心,讓人感受歡愉的喜悅,頓時那股鬱悶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園藝療法就在此時才真正地發生效用。
那三年的園藝工作,讓我浸淫在植物奇妙的世界裡,我觀察到一顆微不足道的種子,甚至一節枝條,就可能蔚然成樹,那是一種生命的強大韌性,以此來反觀人類,不也是「一枝草、一點露」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力,都有自己的生長空間,那又何必去找一個不適性的職業呢?而且人是要來展現自己的,要來活出自我的,何必費盡心力去與人競爭呢?這樣的體會,讓我逐漸地改變人生態度,一種由逐外轉而向內的檢視,由剛強轉而柔軟的身段,我可以感覺到我的生命正漸漸地翻轉當中。
後來我離開了那份工作,但是園藝技能、園藝療法一直陪伴著我至今。在返鄉後的日子,老家旁有塊空地,我就種植了一些花卉,每當我遇到工作不如意,心情低落鬱鬱難解時,我便到這兩坪園裡拔拔草,整理整理植物,然後就會讓心情開朗起來,讓灰暗的未來又充滿了朝氣。
現在,我賃居的房子周圍都是水泥地,但是我還是種了數十盆的植物,除了一叢叢青翠鮮豔的葉子外,每天也可欣賞著不同的花朵綻放著,當駐足觀賞著那些艷麗的花卉時,那種色澤絕非圖畫顏料所能比擬,因為從那些艷麗的色澤裡正透露著「生之喜悅」,這是園藝所傳達的神奇的療法。
作者介紹:服兵役時,精神病發,從此反覆發作二十年。生病期間,沒有間斷求學,碩士畢業才真正投入職場。做過園藝工、文化基金會幹事、輔具維修員、目前自行開業從事家電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