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台秀
恆鈞，想像現在你已經走了！想像著你從不抱怨這加諸在你身上的所有苦痛，即使就如狂風暴雨般啃虐你的身體，你也將它掩飾地不露痕跡。你已不是在為自己而活，你是在為媽媽而活。你說你早已不對這一身枯朽的臭皮囊有所眷戀，但卻仍為著理想與對人生抱持著希望，那應該是一種看透、一種想放空自我徹底的感悟！！
你曾開玩笑地說，你和我一起邁入更年期，你的身體早就不是你的，惟獨項上頭顱內的思潮才是真正的你。你總以那微弱的呼吸，卻又充滿熱情期待的眼神鼓勵、安慰著媽媽要我不要悲傷。我的生命都因著你的眼光而明亮了起來。我想：「你一定是我前世的知己，是你帶我穿越障礙塵世，跨越病痛與折磨面對這一切的一切。」
我知道在這短短的20幾年裡你過得比誰都認真、實在與精彩。你把你的每一天當做最後一天來活，而我在30歲之前的人生卻都像是白活了。在你的眼裡似乎看到我所看不到的光明；在我的心裡卻感受不到你隱藏在身體裡最深沉的痛。
我能體會你氣切後，過的是另一種人生，看到的是另一種天空，許多你我認識或不認識、記得或不記得的朋友們，他們像我一樣不捨，而你卻總是已經接受這一切般的苦笑。媽媽覺得你就是你，你和所有人都一樣。你那發亮過的名字，給你帶來眾多的好運與支持，但卻未嘗讓你迷惘、失去自我，在我心裡永遠期盼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你的健康永遠不要再走下坡了。
擁抱你的時間永遠不嫌多，這就好像變成了我寒冬裡的懷爐，日日夜夜溫暖著我的心。擁抱你時內心所得到的滿足，遠比靠任何麻醉物質所帶來的沉睡更加令人安適！現實世界中看你費力的咀嚼已軟爛不堪的食物，卻仍累得滿頭大汗，滴汗的髮梢浸濕了你的氣切帶、衣領，汗濕的像跟人比過賽跑。你說你睡覺時夢裡的世界比現實生活中的天空寬闊，還要多采多姿，夢中的世界有你永遠也發揮不完的人生。
從不流淚的你常述說不覺得人生的悲哀，而這傷悲的淚水卻匯集在我的身上不斷地洗滌我的憂傷與痛苦，我真希望能為你創造一個香格里拉，裡面有一切你所想要、想看、想觸摸、想盡情訴說或可以開懷大笑的地方，希望那可以彌補你所失去的一切。
有時媽好累，想要放棄一切人生，是你讓我飄盪悲傷的心因此而堅強，你早就知道媽在想什麼，也輕易看穿我的心，媽媽和你有著不一樣的天空，天空裡有我寫不完的你，每一枝用完被丟棄的筆，都承載著我的煩惱、憂愁、傷心與難過，而真正留在天空裡的都是你的笑容與歡笑聲，有時想想自己真的已經好幸福。
（作者陳台秀為肌肉萎縮症患者張恆鈞的母親。本文摘錄自《28公斤的習題──呼吸勇士張恆鈞為生命解題》一書第179～181頁，感謝「周大觀文教基金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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