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教授王致遠

文/周進華等

 

生命大地震

國立中山大學企管系助理教授王致遠,2015年因不明原因感染,以致多重器官衰竭、休克險死,驚險救回一命,但四肢末端因循環不良壞死,只好截肢保命。

他出院後,裝上電子手與義肢,重新學習站立、吃飯和打字,傷後不到一年,於2016年9月21日重返大學講台授課,所有同學直呼:「奇蹟!」、所有學生也說:「感動!」,真是一場有如1999年921的「生命大地震」。

他豁達看待人生巨變,也穿透生死,更熱愛生命,他一步一腳印,活在當下,奉獻所學,去帶領更多學生—永續探索、終身學習、挑戰未來。王致遠化怪病為大愛、挑戰極限、戰勝死神、重返講台、教出希望,不愧為「奇蹟教授」,從全球2,543位熱愛生命獎章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榮獲周大觀文教基金會「2017年第20屆全球熱愛生命獎章」。

 

怪病晴天霹靂

2015年9月初,王致遠與女友至台東、宜蘭爬山身體不適,回高雄持續發燒。當月12日到大同醫院掛急診,到院時血壓不到100、心跳達130,肺部浸潤, 呈現敗血性休克及多重器官衰竭,當晚插管進加護病房,隔天醫院發病危通知。他不久急性腎衰竭,在加護病房洗腎。

 

致遠加油團集氣

親友團學生在臉書成立「致遠加油團」集氣,學生排班到醫院陪伴,之後病情逐漸好轉,但四肢壞死,2015年11月轉台北振興醫院後被迫截肢。「一度真的有想死的念頭!」王致遠說,剛截肢後2週連翻身都不行,2015年12月出院,到義肢公司裝義肢及復健。2016年1月站起來,跌跌撞撞重學走路。至於要價300萬元的電子手臂,因要量身訂製,2016年4月才裝上並練習。

王致遠說,電子手臂靠肌肉神經傳導及手臂內的按鈕等方式,切換設定好的握拳、拿滑鼠等8種姿勢模式,「連滑寶可夢姿勢也有」,手機也附掛電子手臂。

但業者宣稱電子手臂可以取代90%正常手臂的功能,他使用過後認為只有40%,拿叉子吃義大利麵就學了三個多月,常把桌子弄得亂七八糟,要應付日常生活仍困難,需靠外籍看護協助。

 

以義肢重回講台

因王致遠認為身體狀況逐漸恢復,便於2016年9月21日重回中山大學站上講台,約40多名學生修課,該校企管系教授黃賀驚呼「簡直是奇蹟!」企管系3年級學生則說,「沒想到老師一年後可以重回校園,很感動。」

王致遠說:「雖然失去雙手雙腳,還是永不放棄探索及挑戰!」

王致遠利用電子手臂幫學生簽選課文件,上課時多以義肢站立,並與學生分享近日抓寶成果,說要把寶可夢列入課程。

王致遠的女友說,王致遠彈得一手好吉他,「沒有將他自彈自唱的完整歌聲錄下。以後恐怕很難再聽到了。」

 

生死一線牽

大同醫院內科加護病房主任張旭良說,王致遠全身器官衰竭休克及四肢末梢循環不良,致死率五成以上。張主任說,「花了好多力氣將他搶救回來,他一年後裝上義肢重回職場,真的很不容易!」

同院復健科主任陳天文提醒,王致遠應持續復健讓肌力更強壯,也要注意義肢清潔,避免摩擦破皮感染。

 

從公費留學生到菜鳥教授

王致遠,來自一個一般的公教家庭,從小雖然不算用功,但他自認運氣不錯,如社會中一般期許下的青年學子一般,順利的進入到大學與研究所唸書。

當完兵之後,先進入了兩家網路公司服務約一年的時間,接下來又進入了一家資訊系統整合公司服務。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下,去考了教育部的公費留學考試,也很幸運的考上了。

工作上,由於工作特性的原因,常需要快速地吸收各種不同的科技新知與產業發展動態,王致遠逐漸地開始對自己的知識存量感到恐慌,深怕自己的知識趕不上業界的變化,所以很想找機會讓自己可以靜下來唸書。

另一方面,王致遠從來沒有在國外長時間生活,於是在有獎學金支持的情形下,和自己的女友一起於2003年到英國曼徹斯特開始了留學生活。

留學生活,對王志遠來說,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回憶,這是第一次王致遠和女友共同生活在一起;兩個人一起省吃儉用地在一個高物價的國度生活;一起在學校讀書以及曼徹斯特大學教授聯合會打工;並且在可能的情形下,去英國不同的地方考察。

留學生活跟一般的旅遊不一樣,因為待的時間久,他們開始深入到這個社會裡,而他們兩個都對社會人文與歷史感興趣,在這段時間當中,讓他們深刻地體會不同的社會、文化與制度的樣貌,以及國家可以如何地透過社會安全與福利制度來建立一個保護弱勢的環境。

2009年,離開英國回到台灣,王致遠很幸運地進入國立中山大學任教,對他而言,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經驗。一開始回臺灣時,因為覺得理論研究很好玩,所以選擇進入學界,但一開學,王致遠就體會到大學的震撼教育。

首先,臺灣的大學非常重期刊發表,另一方面,臺灣老師的教學負擔也不小。對於一個菜鳥老師而言,一開始最大的壓力,居然是來自於授課。或許是受到過去求學經驗的影響,王致遠一直覺得「如果教科書像是小說或漫畫該有多好」。

當看到台下的同學後,就開始發展一些互動式的模式,並逐漸導入影片之類的元素,希望能把體驗學習的概念帶入課堂,把上課變成一場遊戲。就這樣,王致遠逐漸地開始熟悉教學的事情,然後開始像其他的資淺大學老師一樣,面對著研究升等的壓力。就這樣,王致遠如同一般的大學老師過活,直到2015年的暑假。

 

從生命薄弱到轉診急救

2015年9月10日的晚上,王致遠把女友送到新竹朋友家,然後開夜車回高雄,當時只覺得有點累,但能開車南下,因為週六還跟成大的朋友有約,要討論研究的東西。但週六一起床後,王致遠還是覺得不舒服,趕緊找附近的診所看診。

這次沒有再循例只拿感冒藥了,醫生看看王致遠的體溫、血壓和心跳後,就開了一張轉診單,上面寫著生命徵象薄弱,要他趕快去大同醫院看診。王致遠想一想,應該只是去醫院打打點滴,休息一下就好,於是回家拿了書包,裝著書就叫計程車上路了。

一進入急診室,診所護理師給王致遠轉診單後,醫生過來叫他躺在床上,然後問王致遠有沒有家人可以過來,說他生命跡象薄弱,要馬上住院,並對王致遠發出病危通知。

王致遠先打電話給同事,跟他說自己人在醫院,開學第一週的課要處理一下,接下來打電話給正在爬山的女友,然後打電話給母親,說自己人在醫院,要請弟弟南下來看一下。但此時王致遠心中想的是:「有這麼嚴重嗎?」

很快地他就知道了,大約過了20分鐘,王致遠開始感到呼吸不順,醫生們幫他上了氧氣幫助呼吸,然後又過了一、二個小時,醫生把王致遠搬到另一個房間等床,接下來大約傍晚,弟弟也到了,此時王致遠全身都沒力氣,開始有點半昏迷,接下來一直不能呼吸,再跟醫生討論後,終於決定接受插管。就這樣昏昏沈沈的,直到被推入加護病房,然後接下來就昏過去了。

不知道昏了多久,王致遠開始有了知覺,只隱隱約約感覺到有家人、女友、同事、學生還有親戚來看他,但也不知誰是誰;也依稀記得護理人員在幫他翻身,但事實上王致遠壓根就沒有清楚的記憶。

下一個比較清楚的記憶,就是王致遠轉入普通病房時,過了很久之後,他才知道,現在已經10月多了,他喪失了一個多月的記憶。

 

從一條好漢到截去四肢

一開始,覺得全身沒力氣,翻身也翻不動,接下來發現自己的手腳變成黑黑乾乾的樣子,一點知覺都沒有。在這個時候王致遠逐漸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原來自己因為不知名的非典型感染,造成敗血性休克,引發多重器官衰竭,醫師為了保護王致遠的內臟,用藥幫他打升壓劑,但付出的代價是,末稍血液循環不足,就變成這個樣貌了。

一開始,有傷口處理師幫王致遠清創,他知道事情好像很嚴重,但又以為清創完,把黑掉的地方清掉,或許又是一條好漢,直到某一天, 醫生跟王致遠說,手腳都要截掉。

當醫生宣布這件事情時,他整個人嚇呆了,於是開始請家人和女友,去其他醫院尋求第二意見,也基於長期照顧的需求,開始準備轉院回台北。

在這段時間中,王致遠體會到很多的溫暖,有同事每天煮魚湯給王致遠喝,而學生和同事也常常來病房看他,這是王致遠一直感念在心的;再者,他的護理師,不管是在加護病房,或是在普通病房,也都很認真盡心地照顧他。

轉回台北的原因,除了就近照顧之外,另一個原因是,某位醫生說有看過末端發黑的案例,但是用藥治好了。

很遺憾地是,當他看到王致遠之後的反應是,他的症狀「太誇張」了,只有截肢一途。聽到這個消息,王致遠哭了。

依然記得當時母親問王致遠:「你可以接受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嗎?」他的回答是:「這不是我接不接受的問題,而是一個事實,我沒有選擇的權利。」無獨有偶,進入病房後,也有護理師問王致遠一樣的問題。就這樣,王致遠進入了手術室兩次,把他的手腳都切掉了,當下他的感想有兩個:第一個是「切手腳好痛啊!」這是真的,第一次在手術室醒過來時,痛到大喊「殺死我好不好!」;第二個感想是:「我知道當人彘是什麼樣子了。」

王致遠的下一站是義肢公司,一進去時,他才知道台灣其實有不少人有截肢的需求,但怎麼看,好像自己被切的最多。

王致遠還記得一位來自馬祖的大嬸跟她的看護問他:「你結婚了沒?」他回說沒有,她的反應是:「好家在」,王致遠知道,這樣才不會連累人。

義肢公司的復健中心是一個有趣的地方,會看到不同的人,例如王致遠就碰過一個小腿截肢的羽球與三鐵選手,他常回來幫大家打氣。也有另外一個兩小腿截肢的前輩,也常回來看新進患者。

 

從痛醒復健路到奇蹟活出生死海

但復健的路,比王致遠想像中困難。一開始,他被綁在一張傾斜床上,讓王致遠習慣兩腿殘肢的受力,感想只有一個字:痛。

「在那時一直在想,別人練習時都使用手扶著欄杆,我要等手裝好才能下床練習嗎?」但復健師們幫王致遠想了辦法,在欄杆上鋪了棉被,並把欄杆拉到最高,才讓他可以用自己的殘肢稍微靠到欄杆上。一開始的時候,太久沒站了,只能靠看護把王致遠抱起來撐著,連腰桿都挺不直。

但逐漸地,王致遠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立,並逐漸地可以在平衡桿中間走動。 「直到有一天,對面的室友『總舖師』叫我走到他的練習區,說我做到的話送我一隻腳。輸人不輸陣,我離開了我的練習區走了過去。此時我逐漸體會到,其實我還會做很多事。」王致遠回憶道。

在義肢公司住了大概八個月,王致遠也逐漸發現,對於其他截肢病友而言,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總舖師說過:「剛來的時候他很沮喪,想說少了一條腿以後怎麼辦?但看到王致遠,沒手沒腳還可以說笑,就覺得自己不錯了。」

某些時候,王致遠還沒有帶上義肢,新來的病友,或來參觀的客人,都不約而同地流露出可憐的眼神,但過一會兒,看到他穿上義腳,從他們的面前走過時,他們常會流露出訝異的眼神。

也因此,每次有新來的病友心情低落時,復健師們很喜歡王致遠去他們面前走一圈。這個時候他懂了,截肢對於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未知的經驗。

像王致遠這樣較為嚴重的患者,開始快速走過去時,也是在給其他患者一個目標與希望。

2016年9月,王致遠回到校園,他發現他還是可以工作,王致遠的同事與學生,依然支持著他,而他也在生活中,不斷地找尋自己會做的事情。

現在的王致遠,正在探索一個沒有太多人走過的世界,用他的電子手臂和義肢,以及永不澆熄的熱情,去帶動更多人活出希望、活出愛。

 

(本文摘錄自《天鵝來了–全球19位生命總統用愛環球的故事》一書第179~190頁,感謝周大觀文教基金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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