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啟智班的日子

文/李秉宏

7歲的時候,我和同年齡的孩子一起上小學了。小時候我很好動,坐不住,還曾被醫生診斷唯有過動兒的傾向,所以在教室上課時,我總是自顧自地不停在玩。

當時屏東潮州擁有特殊教育的小學不多,再加上啟智班的老師就是我的舅婆,所以奶奶想,也許這樣的安排,比較能啟發我的學習,所以就特別拜託舅婆指導我。

我不記得舅婆上課都在上些什麼,我只知道班上的同學很吵,有時候左邊的同學尖叫,右邊的同學就跟著一起哭鬧,有時候後面的同學說話大聲一點,全班就打成一團。

因為從來不知道一個正常教室裡,上課是什麼情形,所以我也不覺得自己在這個班有什麼不同,有時候我聽見他們尖叫,也會忍不住跟著一起大吼大叫。有時候有人用棒子狠狠在我腦袋上敲我兩下,我也會用棒子大力回敬他,好像不這麼做,就不像班上的一分子。

不過大部分的時候,我還是會覺得同學的聲音好吵,吵到我的耳膜都快要震破了。

我不清楚我在啟智班究竟待了多久,我只隱約記得那時奶奶每天早上,都會在家門口目送我去上學,不過她好像並不知道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孫子,在學校上課的情形竟是一團糟。

後來奶奶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上課的情形,心疼得衝到學校:

「阿宏只是眼睛不好,又不是智障,一間只會吵吵鬧鬧的教室,正常人都讀不下去了,阿宏怎麼可能在那裡學到什麼東西!」奶奶不願意再讓我讀啟智班了。

「除了啟智班,我們這裡並沒有專門為盲生設立的特殊教育!」學校說。

「阿宏的眼睛總有一天一定會復原的,所以不必念什麼特殊教育,讀和大家一樣的班級就行了。」那時,奶奶依然堅信總有一天我的眼睛一定會看得見的,所以她堅持讓我和正常孩子一起讀書學習。

「是啊,秉宏只是眼睛看不到,智商並沒有問題。」舅婆也說。

就這樣,我離開了短暫的啟智班生活,回到一般教室上課。

回到一般教室之後,班上的老師知道我看不見,也就不勉強我學習,任我在教室裡玩。所以大部分的時候我都安靜地在畫畫,有時候也玩左手和右手對打的遊戲,偶爾我玩得太過火,影響到其他同學時,老師才會大聲斥責我。

舅婆把我在學校學習的情況,分析給奶奶以及在台北工作的爸爸媽媽聽,舅婆說,雖然我的智能沒有問題,但是我和一般的孩子畢竟不一樣,在這個環境念書,只會越來越自卑,再這樣下去,對我的學習一點幫助也沒有。

爸爸經過再三思量,決定等我念完小學一年級的課程,就把我從屏東接回台北,讓我重讀啟明學校一年級,希望我除了讀書之外,還能學習盲生必須具備的生活能力。

這個決定對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而言,都是一個痛苦萬分的決定,因為那等於間接強迫他們承認:自己的孩子確確實實是個盲人,而且現在該是他要離開家,認命地學習一輩子當個盲人的時候了。

(本文取材自《生命的眼睛》一書第82~84頁,感謝「聯合文學」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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