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酸又甜的滋味

口述/張文彥,採訪/曾文祺

從當飛行員、當醫師、運動員到當個機車老闆,我的志願有天馬行空的,也有很務實的,只有「愛情」,這個從沒在我所預想的「願望欄」空格裡出現的期待,直到18歲,它竟然悄悄的沁進了正值青春的我心房。我無法抗拒。

她,是個輔大中文系一年級學生,我的功課報讀老師;她有著纖細的身材,如絲流海下是張清秀的顏容。

通常擔任報讀老師的大學生,每週都會與不同盲生交流,目的是讓每位盲生能接觸到不同的人,感受人與人之間不同特質,聽聽不同口音的報讀聲。但我意外發現,她,幾乎每週六下午都會來到我面前,念新詩、念讀者文摘,她的聲音如潮汐,一波一波往岸上揚起,盈滿我的腦海。

漸漸的,我們由一對一的報讀,換成由我一對一的反問,問她的嗜好、問她喜愛的顏色。我們無話不談,話題來到了愛情觀。我主觀的認為,她對我也有好感。

在一次週六報讀後的晚上,我終於說出了憋在心裡一直說不出口的邀約。「張晴(她姓張,名字就不方便提,所以放上我喜歡的晴天為名),明天早上7點,我可以到妳的宿舍找你嗎?」

「可以!」她沒遲疑,緊繃到快呼不出氣的我,在她默默低頭當兒,高興的握拳,她應該沒看到我得意的模樣吧!

愛情電影裡的男女不是都要男的牽著腳踏車和女生並肩走著,一起漫步在夕陽下嗎?這一晚,我向學校借了一部腳踏車,整晚想著她。

輔大就在台北縣新莊市台灣盲人重建院不遠,騎車到女生宿舍才10分鐘不到。「張晴,張晴!」我在輔大女生宿舍樓下向著樓上的窗口望,盡量壓抑聲量,怕引起其他人注意。我緊張的左顧右盼,二樓窗口出現了張晴的身影。10分鐘後,她走到了我的身旁。

張晴端詳了這輛我借來的腳踏車,側著頭說:「一起吃早餐?」她主動開口。第一次約會,約會的第一餐吃燒餅油條,很土嗎?我覺得很酷。

果真如電影情節般上演,我牽著腳踏車與她散步在附近的「桂子路」,信步踏著輔大校園的草皮。當真愛來敲門,心門就打開了。

張晴曾唸過一首詩,裡頭有一句「人約黃昏後」,我深深的將她的清甜聲音與這句話放進心頭。那一天的傍晚,就是此情此景。

太陽火紅,見我倆輕聲細語也捨不得落下,我們走在輔大後面稻田的田埂上。「要主動些,這才是男孩子!」田埂短短的僅1百公尺不到,我一再告訴自己這句話,手伸出來又放下,收回了又伸去,直到田埂盡頭。直到我的左手輕碰到了她的右手(這次是不小心的),然後輕握住了。她沒放手,低頭,一如她習慣的嬌羞,給了我「YES」的答案。

一個盲人重建院的學員與中文系女生相戀,這完全離了譜,我自己都這麼認為。戀情能長久嗎?3個月左右,在某個週六功課報讀之前,我在宿舍接到了她的電話。

「文彥嗎?」她的聲音顫抖,不像平常她嬌細的聲音。

「是啊!」我直覺有事懸在她心。

「怎麼了?」我心一急。

「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和以前的男朋友復合了!」她久久才說出這句話。

「不管如何,我們一定要當面談一下,講清楚!」我強做鎮定。20分鐘後,我們坐在重建院裡的實習工廠板凳上。她一直掉淚,話語斷斷續續,呢喃講著可能會重拾以前那段情。

「我們就到此為止了,文彥。」

「就這樣結束了?我們的情份這麼淺?我給的愛不夠打動妳嗎?」她一再搖頭,淚水灑落她的黑色長裙,也滴溼了我的牛仔褲;不,還有我自己的淚滴。那一個小時,耳際邊是雨聲、啜泣聲。她起身,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重建院大門,消失在一場無情雨中。

接下來的日子你可以想像得到,就是罹患「失戀症後群」囉!我在大雨中淋雨,在我們初戀的桂子路尋找相戀的足跡,這不是電影才會出現的畫面嗎?現在想起來,自己還會羞紅了臉,那時的愛情小說真的看太多了!

(本文取材自《看見希望的入口》一書第88~91頁,感謝「商周出版」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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